早說皇帝要考這個,他就應該壓榨蕭雲舟,讓他把經過城鎮的布防圖和街道全都摹下來,才不至于現在隻能硬着頭皮說:“陛下,微臣愚笨,實在不記得了。”
“那就隻能辛苦蕭愛卿再走一遭了……”
蕭之榮欲哭無淚,急忙道:“陛下,且容微臣下問飛熊軍将士,說不定有知情者。”
經成煦帝首肯,蕭之榮得以不用立即動身回訪少軒城,拖着殘腿四處托人打探,遠隔千山的少軒城,究竟是否有座回春堂。
消息很快傳回宮中,是一個名叫劉大壯的小兵,那時他和鐵柱随行,監護南谌在少軒城的行動,隐約記得後者去過一間藥房,可惜他不識字,不記得是不是叫回春堂。
當然他不敢說自己和鐵柱被一杯藥茶放倒,印象深刻,更不能說他聽到了“藥祖”這個稱呼。
“南谌?又是南谌?”成煦帝呢喃道,手指下意識叩擊着龍椅扶手。
*
轉眼過了兩日,早朝之時,欽天監終于帶來了一個稱得上好兆頭的消息——百年難遇的五星聚将會出現在冬狩前後。
天象與國運緊密相連,從有記載開始,出現過五星聚的年份常常伴随改朝換代的大事件,這對初即位的成煦帝來說正是天命所歸的象征。
下了早朝之後,趁龍顔大悅,華榮裳借機讨要閑湖城鹽鐵專賣權。
成煦帝倚着龍案緩緩擡頭,似笑非笑:“榮裳,寡人不是早說過,不要太把男人的承諾當回事嗎?”
華榮裳抿唇低眉,謙卑卻倔強地說:“皇兄,他難得這樣求我,我實在不忍心。”
“哼,自讨苦吃。”
皇帝眯眼冷哼一聲,低下頭處理成堆的奏折去了。
一直到日落西沉,禦書房站立的某座雕像才挪動僵硬的身體抱着墨迹未幹的聖旨走出。
遙望巨獸匍匐,群山連綿起伏,黑夜如期而至。
“子玉,你在嗎?”華榮裳也不期而至。
冬淩花盛放着潔白的微光,茅草屋聳動了兩下,草編的門向外打開,南谌矮身低頭走出門,疑道:“皇姨母?”
“是我。”華榮裳答應着,往前走去。
南谌披着厚厚的黑狐毛披風,油光水滑,北地山中多野獸,毛發尤其旺盛,由是貂皮狐毛多不勝數,華榮裳沒想太多,她自己也收集了一屋子名貴狐裘。
也許是心煩意亂,這回華榮裳沒和他兜圈子,開門見山問:“你記得少軒城有一間回春堂嗎?”
“記得。”南谌颔首,笑吟吟說,“那裡有個大夫醫術高明,治病救人功德無量,每年都會給寒山寺捐點香火錢。”
華榮裳微微眯眼:“這麼說你和他很熟?”
南谌表現得十分乖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并非如此,他和圓覺大師是多年摯交,二人曾四處遊曆義診講佛,隻可惜大夫傷了腿腳,幾年前就定居少軒城,不能再移動了。”
“他叫什麼?”
南谌默然思考了片刻,無可奈何道:“我不知道。”
“長什麼樣?”華榮裳從善如流換了個問題。
“他很老了,很老。”南谌莫名強調了一遍這個形容,然後沒了下文。
他沒瞎打聽華榮裳問這些的目的,令後者滿意非常,這樣對大家都好。
随口寒暄兩句,華榮裳旋身打算下山,突然福至心靈,想起自己一開始就感到别扭的地方在哪。“柯夏呢?”
南谌側身把茅屋門讓出來,聲音放輕,言語略顯暧昧:“鳳兒累了,剛歇下。”
華榮裳放聲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邊笑一邊探頭往裡瞧。
雁回城豢養娈寵的大有人在,青樓妓館的異人也不在少數,但華榮裳自見過柯夏以後便覺無人能出其右,直說南谌撿到了個好寶貝。
旁若無人地對南谌說:“先前平安王托本宮向你讨要這個護衛,願出黃金百兩,還真是搶手。”
“黃金百兩啊,比四皇子大方呢。”南谌似笑非笑道,辨不清喜怒。
華榮裳直回身側着臉擡了擡下巴,眉宇間一股揶揄之意:“怎麼?你同意?”
南谌聳聳肩:“可惜,侄兒不想得罪四皇子。”
遠在臨慶殿修養的華聿打了兩個噴嚏,眨了眨幹澀的眼睛,眼珠灰白。
雪地枯葉被踩得咔擦響,那抹倩影漸行漸遠,茅屋内的某人半靠着唯一的床,面色不善輕嗤:“什麼妖魔鬼怪都打上小爺的主意了?”
擁擠狹窄的茅屋一下子容納下兩個成年男性,空氣中都是彼此的氣味,柯夏聞慣了還覺得挺舒服,把南谌随手扔到床上的狐裘攏進懷裡蹭了下臉頰。
正在整理夜行衣衣袖的南谌打了個響指:“走,替你出氣。”
當夜,平安王府失竊,沉浸在溫柔鄉裡的平安王被歹人吓得尿了一床,聽說次日就請了十幾位大夫入府,也不知傷到了哪兒,連最愛的南風館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