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這樣的大事,若非雲昭使團還在國内,王宮内外恐怕都逃不過一場大清洗。
所幸挖出來的火藥都受了潮,不具備引燃條件。
追溯到小半月前,的确恰好趕上雲昭使團入宮觐見,但令華榮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幕後之人何以對皇家獵苑布防如此熟悉,卻想不到埋下地的火藥有可能受潮呢?
與此同時,她想起南谌也是同一時間入的王宮,自他回國後,雁回城怪事不斷,若說這次沒有南谌參與,她反而覺得蹊跷。
可惜她幾次面聖,要成煦帝提防南谌,都被雲淡風輕地帶了過去,總不能是舅侄情深,成煦帝有意包庇南谌?
華榮裳默默否決了自己一連串的猜測,比自己更加焦頭爛額的大有人在,比如仁祥君。
被變相軟禁王宮的董末承受着巨大壓力,魏錯失蹤,宮外的使團沒了主心骨,惶惶不安,有的人甚至想要逃回雲昭。
雷暴臨近,整座雁回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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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太監劉元禮是宮裡的老人了,先帝在時,他隻是個最底層的小太監,誰能都踩上一腳,後來使盡手段才一步步爬上來,能在先皇後宮中伺候,心腸毒辣,卻是個實在忠心不二的人。
為報成煦帝當年一飯之恩,果斷背信棄義,盜走虎符給了先帝最後緻命一擊。
這才是劉公公能夠在殺紅眼的成煦帝跟前活下來,并且水漲船高的原因。
火藥事件發生的那個夜裡,劉公公守在禦書房外聽成煦帝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等到砸東西的動靜消失,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門縫:“陛下,貴妃娘娘兩個時辰前端了銀耳燕窩來,陛下您還未用過晚膳呢,保重龍體要緊啊。”
“滾!”成煦帝暴怒不已,抄起最後一隻花瓶砸了過去,“寡人誰都不見!你也滾!”
花瓶爆裂,劉公公撲通往地下一跪,狂扇自己巴掌,邊扇邊蹭着青磚地後退:“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陛下息怒,保重龍體啊,陛下!”
就這麼跪着喊着,聲音越來越遠,成煦帝揉着額角仰倒在龍椅上一動不動。
年輕氣盛時,他單槍匹馬入敵營,讓弓箭手一箭穿了頭蓋骨,祖宗保佑才活至今日,隻是落下了頭痛的老毛病,尤其是北蒼這種終年寒冰不化的天氣,一痛起來恨不得一頭撞死才好。
慶幸的是,這種痛苦每個幾年才複發一次,但上了年紀以後,頭痛越發頻繁,今年居然已經是第二次了。
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鲫,神醫卻難尋。
“陛下,是否為疾病折磨?”
男聲空靈悠遠,似鬼非人,成煦帝猛地坐起身,雙目精光四射:“誰!?誰在裝神弄鬼?”
“呵呵,是人是鬼哪裡有您的痛苦重要?”
“來人!”成煦帝快步走向兵器架,強忍頭暈目眩随便抄了把武器靠在牆邊大聲喊,“來人!劉元禮!”
任他聲嘶力竭地喊了半天,那道鬼魅般的男聲才再度響起:“在下并無謀害陛下之意,陛下稍安勿躁。”
成煦帝摁着太陽穴甩了甩腦袋,眼前花花綠綠的影子交錯,禦書房陳設如昨,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現在不在禦書房裡。
“早聞陛下廣求名醫,原來是為頭疼所苦,在下認識一人,”那男聲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此人也許是世上唯一能解陛下之苦的名醫了。”
“你到底是誰?”成煦帝不為所動,渾身緊繃,後背緊貼冰冷的牆壁。
“藥祖今年已過百歲高齡,腿腳不便,陛下若想解疾,需得躬親前往少軒城、回春堂。倘若陛下執意派人尋找藥祖,再過百年也無濟于事。”
成煦帝嗤笑道:“妄圖刺殺寡人者,你為最。”
如此明目張膽騙他離都,未免也太不将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刺客沒有再出聲,奇怪的是,原本守在殿外的侍衛一個也沒進來。
當天夜裡,成煦帝勃然大怒,劉元禮首當其沖,下去影衛營挨了五十鞭,小命沒了半條,負責值守的侍衛通通革了職,發配充軍,若非正值戰時,這群人的腦袋必定搬家。
所有人都說,自掌印太監走後,禦書房内就再沒任何動靜傳出,誰也不敢去觸聖怒,衆口一緻,成煦帝半信半疑,一時半會兒捉摸不透,韓貴妃大着膽子猜測他是否魇住了。
雖對所言半個字都不信,但成煦帝飽受頭疼折磨日久,早些年聽說過藥祖其人,還以為隻是世人苦中作樂的傳說。
難道此人當真在世?那夜莫非是仙人指路?
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冷靜下來的成煦帝當即招來了曾在少軒城短暫停留過的蕭之榮。
傷筋動骨一百天,蕭之榮是真摔斷了腿,養了小半月還拄着雙拐,天剛蒙蒙亮,一瘸一拐地來面聖了。
一夜未眠,成煦帝臉色陰沉得吓人,蕭之榮臉皮一抖,丢開雙拐扭曲地跪下。
見他跪得艱難,成煦帝煩躁地甩甩手:“行了,平身,寡人有話問你。”
霎時間,蕭之榮腦中劃過無數種可能,小太監把雙拐重新塞回腋下,他低着頭盡顯謙恭,等成煦帝問話,憂心是否愛子有恙。
“寡人問你。”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少軒城可有一個回春堂?”
這是什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蕭之榮努力回憶了半天,少軒城隻是大軍回城路上的休整點,停留不超過一天時間,他哪裡來得及走遍全城記住有哪些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