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轉動腦筋的江蔚然不期然撞進對面人深不見底的黑眸裡,悚然一驚:“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南谌笑了笑:“你不會想知道的。”
言外之意便是知者必死,江蔚然隻得暫時按下好奇心,轉而提起白天馬場發生的一系列怪事,最後問到竹心此人時,南谌眯了眯眼回道:“未曾見過,想來還是那些人在搞鬼。”
“他們此舉旨在将北蒼和雲昭之間的矛盾轉嫁到八詠樓之上,樓主,”江蔚然比劃了個割喉的手勢,“要除掉她嗎?”
南谌釋懷般地擺擺手:“八詠樓于你我已是過去,我也并非樓主,這些事還是交給真正的樓主處理吧。”
“至于長公主,我的親姨母……王爺,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他含笑盯着江蔚然,手指點地,“對了,二公主在此,你還想見她嗎?”
那笑容直叫後者不寒而栗,後背驚出細密冷汗,幹笑着連連稱是又使勁搖頭。
久未聽得身畔人動靜,南谌微一側頭,才發現柯夏不知何時陷入熟睡,單手支額一動不動。
他立刻放低聲音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山中猛獸頗多,皇姨母一人如何使得?王爺早些前去吧。”
臨走前,江蔚然隐秘地睨了眼柯夏,于困境中找到一絲喘息之機,心思逐漸活泛。
待到無關之人都走遠了,柯夏從裝睡的狀态中醒過來,意興闌珊:“走了?”
“嗯,我們也走吧。”
烈烈西風刮過,火焰頃刻熄滅,冬淩花被連根卷起,漫天飛舞,唯有茅屋屹立不倒,兩道身影于林間穿梭,一眨眼的功夫便與夜色融為一體。
*
寒霜侵襲,樹梢霜花凝結,夜裡的一點猩紅逐漸失了色彩,噼啪聲漸遠漸小。
漆黑的陰山冷風不斷,山谷時不時傳來兩聲幽遠的回響,凄厲哀怨,處處充斥着不詳的氣息。
華榮裳行出二三餘裡,仍是遍尋不見魏錯其人,灌木叢中倒是有新鮮痕迹,但斷得突然,完全無法判斷那之後此人的行迹。
她有些奇怪,打着火折子繞最後的痕迹轉了轉,仍是一無所獲,一個大活人怎會憑空消失?
又是南谌搞的鬼?華榮裳直起身,柳眉緊蹙,看向方才離開的方向,眸光倏地暗了下去。
就在她想回頭一探究竟時,視野中忽地出現一抹快速跳躍的人影。
華榮裳二話不說挽弓搭箭,鳳眸微眯,屏息凝神隐在巨樹幹後。
利箭離弦之前,那人似有所感,低低喊了一句:“榮裳,是你嗎?”
卸掉手上巨力,華榮裳慢悠悠自樹後現身,口氣輕慢:“驸馬來此做甚?”
又一陣穿林打葉的響動過後,照夜白甩着缰繩從滿頭大汗的江蔚然身後跳了出來,鼻孔噴出兩股熱騰騰的白氣。
“找到魏錯殿下了嗎?”江蔚然胡亂抓了抓頭頂落葉,神色焦急。
華榮裳蹙眉生硬道:“還沒有。”
“别找了。”江蔚然不由分說拉着她的手腕扔上照夜白,“先離開這兒。”
華榮裳習慣性拉緊缰繩之後才回神問:“可是宮中有急事?”
江蔚然上了華榮裳的馬,邊擡缰繩邊說:“皇家獵苑埋了火藥,碧血衛正在排查,我懷疑魏錯就是主謀,說不定是他故意引你入陰山。”
兩匹駿馬并駕齊驅,黑夜中飛馳而去,華榮裳疑道:“照你的意思是,陰山也有火藥?”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陛下盛怒,你若不能及時趕回,後果不堪設想。”
江蔚然側頭看向她,歎了口氣:“因九頭鳥,你與陛下生了多少嫌隙何用我言?榮裳,萬不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華榮裳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那還煩請驸馬給我解釋一番,你與我師有何淵源,為何習得驚鴻影?你若說得明了,我便聽驸馬一回。”
又行出幾裡,遠遠望見陰山圍牆時,江蔚然笑着開口:“此事說來話長,不知長公主是否知曉我原本是哪國人?”
這件事,華榮裳可能還當真說不上來,她第一次聽聞江蔚然此人時,後者早已因開疆擴土之功聲名鵲起,戰功卓卓,以弱冠之齡率大軍征讨四方,八方聞名,順理成章封了異姓王之後,反倒像是江郎才盡一般寂寂無名。
所有人都理所應當認為他隻能是北蒼人,乍然聽得這一問,華榮裳竟然恍惚了會兒。
江蔚然如今三十有六,癡長她八歲,但二人卻從未并肩作戰過,華榮裳被宣威大将軍引上戰場之前,江蔚然已然淡出衆人視野,遑論糾結他是哪國人了。
像是預料到她的沉默,江蔚然一刻不停地接着說:“我本越國人,與陳國比鄰而居,越國隻有一任國君,那就是我父王。”
一道驚雷在華榮裳耳邊炸響,天際一瞬炫白。
“我剛有記憶時,父王戰死,母後不願受辱,于城牆一躍而下,全城百姓大多死于亂箭之下,隻有我活了下來,被北蒼人收養,苟活至今。”
“救我之人,是宣威大将軍同袍摯友、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