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出來?”及至紅衣消失不見,柯夏蓦然對準茅屋擲出彎月刀。
刀光閃爍,隐約照出一張面無表情的人臉。
柯夏扭頭沖南谌努努嘴:“猜猜是誰?”
南谌擦幹淨匕首,不緊不慢貼身放好,心知肚明柯夏正揣着答案問問題,配合地裝作不知沉吟了下才說:“鬼?”
不等柯夏嘲笑他,茅屋後的人拔下砍進樹身的彎月刀,從暗處走進火光裡。
人影颀長,儀容華貴,足踩平步青雲靴,一手刀,一手佛珠十八子,墨發高起卻并非僧侶。
投入火中的濕潤竹筒爆響刹那,抽動的火苗照亮了來人陰影下的臉龐。
柯夏一樂:“喲,夫唱婦随。”
冰藍的彎月刀遞回主人手中,江蔚然笑眯眯恭維道:“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柯護衛所學中土話卓有成效啊。”
柯夏很是受用的點點下巴,用胳膊肘杵了下南谌問:“那個不能殺,那這個要殺嗎?”
“樓主,多年不見……”江蔚然挑挑眉,将另一手的砗磲十八子扔了過去,“您怎麼越活越年輕了?”
南谌淡定看着柯夏揚手從半空截下飛來的十八子,滿面和煦道:“王爺謬贊,王爺亦是風采不減當年。”
“哈哈哈哈,還未謝過樓主重逢贈禮。”
爽朗清越的笑聲落地,江蔚然十分自然地旋身撩袍在方才華榮裳的位置上坐下,冷風将火焰吹得沉寂一瞬,而後再度燃起。
南谌垂下眼皮,彎了彎唇:“王爺客氣,五星連珠将至,不知可還記得對在下的承諾?”
霎時間,江蔚然面色一肅,整個人氣質大變,他陰沉地死死盯着南谌,眸中翻湧如濃墨般的壓抑的憤懑,幾乎将火焰壓塌。
柯夏賞玩十八子的動作慢了慢,微微側頭,背脊似虎豹彎曲,蓄勢待發,一眨不眨審視着變了個人似的江蔚然。
走了一個華榮裳,又來一個江蔚然,南谌到底做了什麼,才會引得每個見他的人都殺心大起?
聯想到自己,柯夏頓時釋然了,原來不止他一人被南谌禍害過。
半晌,江蔚然肩膀一垮,牽了牽唇角,幹脆利落挪步撩袍俯首拜叩:“但憑樓主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姿态之謙卑,比面對皇帝時還要低,而南谌無動于衷,連眼睑下睫毛的陰影也沒顫動一下。
寒鴉驚飛,吹落漫天細雪,江蔚然埋頭問:“樓主想要屬下如何行事?”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南谌喃喃,“但我想……你應該是為華惜弱來的?”
江蔚然僵硬一瞬,反駁道不是。
南谌撐着臉撥弄火堆說:“王爺不必隐瞞,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在下都從二公主那處得知了。”
沉默片刻,江蔚然一臉苦澀擡起頭:“早在典秋心回國之際,我就預料到了今日之景。”
“在下還以為是在二公主意外‘身故’之際。”南谌含笑道。
垂落身側的雙拳攥得青筋暴起,江蔚然昂起的頭顱默然低下。
“王爺。”南谌從柯夏手中接過十八子,輕聲說,“我們可以雙赢,不是嗎?你想通過華惜弱反制我,這是人之常情,但她實際能帶給你的,當真足夠嗎?不要顧此失彼呀。”
江蔚然不能把拳頭捏得更緊,對南谌話語中暗含的威脅也不能視而不見。
他确信華惜弱不會死,但也不能再回到自己掌控當中。
早知南谌就是北冥,他必然會全力阻止華惜弱接近南谌,都怪這個蠢女人,死活不肯透露北冥真實身份,才會害得他如今這麼被動。
火勢減弱,濃煙升起,柯夏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江蔚然隐秘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萬般算計交織。
南谌随手扔掉木棍,砸起的火炭險些落到江蔚然靴子上,後者一激靈躲開了,他不太真誠地說了聲見諒,轉頭找上了茬:“既然怕我,為何還來尋我?”
江蔚然嘴硬道:“屬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願為樓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樓主年少有為,屬下敬重您還來不及呢。”
柯夏詫異地擡高眉毛,總覺得這話似曾相識,語氣越認真,就越顯得陰陽怪氣。
可南谌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江蔚然的反骨,笑容依舊那麼柔和,眸中毫無情緒,他不在乎江蔚然怎麼想,隻有一點:“王爺,在下奉勸您一句,不該動的人——想都别想。”
兩人打啞迷打得有來有回,江蔚然暫時撤回了對柯夏的關注,但暗暗上了心,皮笑肉不笑地說:“樓主說的是。屬下擔心晚來一步,便會落到和英國公一樣的下場。”
“的确,”南谌沒否認,不再執着于這個話題,“狐偃在哪?”
“不清楚,他藏得很深……”江蔚然低垂着頭,眼睛向上瞥,試探地問,“狐偃也叛出了?”
南谌攤開掌心,十八子安靜伏着,手指蜷縮間,數顆白得出彩的佛珠聚作一堆,他沒有正面回答江蔚然的問題,揉搓着其中一顆緩緩道:“五日後,陪皇帝去冬狩吧。五星聚而天命改。”
江蔚然愣了愣才道:“明白,不過欽天監還沒有消息,真的會出現五星聚嗎?”
“不論真假,狐偃一定會在那天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