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台翻倒墨水橫流,濡濕地磚,南谌目不斜視繞開墨迹,倒退回到門邊,親切地笑着說:“在下前去鄭國之日,即是二公主重獲自由之時,不遠了,再等等,好嗎?”
事到如今,連求死的勇氣都沒有,華惜弱隻得讷讷點頭。
南谌本想拍拍掌,一擡手看見焦黑的掌心,改為打了個響指,笑吟吟道:“乖孩子。”
關住兩個心腹大患,南谌的心情好了許多,帶着華榮裳寫下的信息從密室離開前,他擡起頭問柯夏:“看得見嗎?”
柯夏懵然:“什麼?”循着南谌視線的方向,他看過去,除了無聲燃燒的青白火焰,就隻有那滴貪婪的精血在扭動。
巨槐樹頂高達十幾丈,鐵鍊的動靜也能傳上去嗎?他出了下神,沒聽清南谌後面的話,疑惑地側了側頭。
然而南谌微笑着搖搖頭,負手闊步向前:“走吧,帶你出去。”
回到地面上,空氣清新,草木優美,南谌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光微斂:“能讓我和封堯見一面嗎?”
柯夏一屁股坐在枯木上,擡了擡下巴:“理由。”
“我想了解你。”南谌貼着他坐下,暧昧地笑笑。
夜色混沌,寒風侵襲,四周影影綽綽,叢林深處時不時傳出幾聲相互應和的鳥鳴,萬籁俱寂,一黑一銀的兩團頭發穿插飛舞。
金色佛印消失後,佛珠暴露在寒風中,迅速冷卻,唯有柯夏不停把玩着的那顆始終溫熱。
他的神色有些冷,為南谌的利用,以及隐瞞。
“看我蒙在鼓裡的樣子很好玩兒?”
南谌彎起纖細的小拇指,勾了勾慘遭無妄之災的佛珠。“鳳兒莫氣,我都告訴你。”
盛滿笑意的雙眼亮得驚人,像清泉洗過的黑寶石,常年寄居眉眼間的冷淡如冰雪消融。
風聲呼嘯,鳥鳴陣陣,南谌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隻是解釋魏錯身上的妖異時有點卡殼,非是不信任,而是不知從何說起,畢竟“系統”的存在太過玄幻,完全有悖常理。
聽完,柯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混黑的夜裡,火苗舔舐幹柴,噼啦啪啦,煙熏氣中苦澀的松脂香,像被烈日曬脆的地衣。
南谌把雙肘擱在膝上,削掉被華惜弱抓過的半截衣袖,垂下手腕用木棍扒拉着火堆,面容被火光映得溫暖宜人,一舉一動帶着股松了口氣的輕快。
“所以留我在身邊的目的是為了檢驗你的猜想?”
“你怎麼會這麼想?好吧,是有一小部分原因。”
“你想怎麼做?”不等南谌回答,柯夏緊接着嚴峻地補充一句,“想清楚再說,我不聽假話。”
事到如今,兩人綁死在一條船上,他知曉南谌太多秘密,再想抽身為時已晚。
南谌剛想說“陪我就好”,聞言眸光一凝,神色柔和下來,停了一會兒才緩緩啟唇:“密室穹頂的五星連珠是多年前的天象預言,太白星暗淡,預示北蒼國有人篡弑成,當年縱橫門與斜陽關裡應外合,兵變突起,幫助成煦帝奪得帝位,正是那次星象的顯現。”
“魏錯身上也有一張五星連珠圖,預言的則是五日後冬狩的五星聚。”
“多年前,辰星進而太白星退,成連珠之狀,再三年,成煦帝反了;五年後,太白星進而辰星退,五星合于井宿,故有五星聚。”
柯夏聽得雲裡霧裡,什麼辰星太白星,他一竅不通,然而南谌還在按着自己的節奏解釋。
“太白星主殺伐,太白興,則兵戈起。隻有徹底洗牌,才能做出絕勝終局。”
柯夏大約明白了,眉頭皺得更深。“所以這和我有甚關系?”
“怎麼沒有?”南谌立時反駁說,“柯夏,你是特殊的,有你在,我才能不受影響。”
“哪裡特殊?就因為我是玄陽?”
“你不是玄陽。”南谌突然推翻了先前有關柯夏的所有結論,他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隻是如今還不能叫柯夏知道。
柯夏本就一頭霧水,現在更是如墜霧中,每一個字都認識,但合在一起怎麼就聽不懂了?
默然半晌,他幹巴巴地問:“能說句我聽得懂的嗎?”
“噗”
南谌不由得笑出了聲,觑見柯夏難看的臉色立刻正襟危坐,彬彬有禮颔首:“當然可以。簡單來說,我想問鼎。”
“問鼎?”柯夏滿不在乎地說,“你問呗,鼎是誰?我給你抓來。”
在深入解釋還是任其自然之間,南谌毫不猶豫擇後者行。
氣氛前所未有的甯靜祥和,柯夏還沒來得及消化那些晦澀艱深的文字組合,肚皮咕噜噜響了起來。
南谌瞥過去一眼,忍着笑意順坡下驢:“餓了,想吃什麼?”
“……野豬肉。”
“好,借你佩刀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