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有條山脈橫亘整座大山,最高點能覽盡王宮,長了一棵不知多少年歲的巨槐,散發出陰冷的屍臭味兒。
“我說……”柯夏昂着腦袋,脖頸酸疼,極為嫌棄地撇撇嘴,“非它不可嗎?”
南谌慢悠悠地放平下巴,單手抱住柯夏的腰。“抓緊。”
“我——”
來不及反對,柯夏腳底一空,整個人飛上了天,冷風呼呼刮得臉生疼,好在沒多久,騰空感消失,腳下搖搖蕩蕩,兩人站上了樹颠。
及腰墨發被山風吹得狂拍柯夏的臉,柯夏呸呸兩聲,吐出不小心吃進嘴的頭發,氣不過一把揪住了猖狂的長發,纏上手腕。
南谌垂眸觑了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攏起衣袖戴上兜帽,柯夏這才閉着嘴放手。
從上往下看去,人影憧憧,距離太遠,聽不見說話聲,隻看得烏泱泱一群人朝陰山湧來。
确切點道是朝皇家獵苑而去。
柯夏眯了眯眼,餘光略過幾個飛速劃過的影子。
“那是什麼?”
南谌懶聲道:“影衛。”
罡風猛烈,刮得人腦仁生疼,恍惚間,柯夏耳聽得鐵鍊抽動的細碎聲響,這荒山野嶺,哪來的鎖鍊?
他正想接着問,南谌卻擡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閉嘴,再開口就喝飽了。
種種不尋常,都讓柯夏有些毛骨悚然,恐怕陰山不止是北蒼國不可名之人的埋骨之地。
南谌要告訴他什麼?他想着,看着,一條霧蒙蒙的天梯漸漸顯現,荊棘橫生。
*
太子幾人回到馬場,當着雲昭使團的面獻上山鬼,成煦帝龍顔大悅,當即重賞。
有太子美言在前,江蔚然重回軍營不成問題。
成煦帝半倚着金絲楠木的太師椅,單手支颌朗笑道:“久聞雲昭仁祥君騎射天下無雙,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
仁祥君露出個寬和的笑容,自謙道:“陛下過譽。”
不待他拒絕,成煦帝一錘定音:“正好,太子和長公主都在,寡人也想看看雲昭兒郎的風采。”
他似笑非笑地睥睨仁祥君,後者心頭一緊,呼吸緊蹙一瞬,心道這一關是不得不過了。
轉過頭,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眸光清澈地注視着他,見他看過,抱拳拱手溫聲說:“仁祥君,請賜教。”
“微臣去請長公主來。”江蔚然殷勤地笑笑,快步走開。
不論是太子或長公主,不僅是晚輩,還盡是北蒼國驚才絕豔的少年、
——輸了,他騎射無雙的美名從今蒙上一層擦不去的陰翳;赢了,成煦帝臉面無光,保不齊這次和談因此破裂。
廣袖下拳頭微攥,仁祥君笑說:“陛下,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雲昭兒郎亦好騎射,不若讓小輩們一塊兒比比。”
今個兒雲昭使團主要人物基本都到了場,包括四皇子魏錯。
雖說好些時日不曾遇見,但魏錯流連秦樓楚館的傳言已然插翅飛進了宮,太子不經意間掠過使團一張張陌生的臉,找到了那個傲慢蠻橫的少年。
他意氣風發地揚眉一笑:“是也,父皇,定個彩頭如何?”
“哦?什麼彩頭?”
人未至,聲先到,一襲紅衣戰甲的長公主手持銀弓闊步出現在衆人視野當中,驸馬江蔚然落後半步,姿态謙和無可指摘。
那柄銀弓跟随長公主征戰沙場數十載,曆經雪雨風霜更顯壓迫。
諷刺的是,這銀弓原主乃是仁祥君,二十多年前,北蒼戰勝雲昭,繳獲了這件至寶,後來由長公主的師父親手送給了她。
見此,仁祥君呼吸急促,面上笑意卻愈發的深,轉頭朝随行使了個眼色。
從雲昭國少年當中走出的,是個身段纖細的蒙面女子,眼眸深邃,額頭光潔白皙,看着仿佛豆蔻年華。
華榮裳和太子錯身而過,腰間玉珏與後者拇指扳指相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成煦帝滿意至極,食指點了點側臉,眼睑微垂,少頃,大手一揮道:“就定黃金千兩,若是榮裳你得了頭彩,便加一套黃金頭面。”
如此闊綽,連華榮裳也不由得一驚,她大概曉得國庫不豐,黃金千兩可支撐三月鏖戰,簡直像是動了根本,除非成煦帝不打算開戰了。
她不知道的是,成煦帝剛得了雲妃家産,錢多得沒地兒花。
華榮裳朗笑數聲,握弓拊掌:“那就提前多謝皇兄厚賞了。”
是性格如此,還是有意羞辱?雲昭使團不得而知,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拿一雙雙急迫的眼睛瞅着仁祥君。
“長公主一如當年豪放闊達,老夫欽佩。”仁祥君笑着恭維。
他也在戰場上和華榮裳打過照面,最水深火熱的那幾年,沒少互相詛咒對方連夜暴斃。
世事變化無常,刀劍相向的兩方如今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合作也是常态。
華榮裳抱拳挑眉,成竹在胸伸出一隻手:“仁祥君過獎,誰先來?”
太子移步到她身畔,眼帶笑意望着使團,他的配弓是整個北蒼國十大重器之一,能拉弓者不過寥寥。
除開蒙面女子以及無用的四皇子,使團還有兩位年輕人,陰陽雙生,年紀與太子相仿,姿容妍麗,顧盼生輝,瞧着不像舞刀弄槍的。
仁祥君從魏錯跟前掠過,腳步不停,叫了雙生子的哥哥出列。“董秀,你來。”
名喚董秀的年輕人上前幾步,和蒙面女子并肩,抿着唇腼腆地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