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谌身居天牢的幾日中,成煦帝和雲昭使團展開第一次博弈,他胃口很大,想要進主中州,免不了借道雲昭,使團無法做主,風險太大了。
說不準成煦帝打仗打瘋了會中途變卦,雲昭女帝睡覺都不敢閉眼。
英國公也是談判的一員,本是中立派,後來再上場就變成了堅定的主戰派,要想結盟,必須讓他們借道。
态度之強硬,就連戰争狂人成煦帝都為之側目。
英國公說:“鄭天子昏聩無能、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緻使上天震怒、災禍頻頻、妖孽并見、五星失行,鄭國氣數已盡,我國陛下上受天命、承順天地,以誅伐暴鄭為己任,使江山有德、百姓壽考……”
典長川遊士出身,口才了得,消滅異國的行徑在他嘴裡演變成了順天應時的合規之措。
且,五星失行不是空穴來風,夏秋交替時節,五星連珠成型,當是時,河水倒灌,蝗災旱災并行,四國離亂,鄭國首當其沖,儲君無故暴斃,象征天子的擎天鼎被雲昭搶走。
北蒼國曆數五代國君,代代擅征伐,從無名小國一舉躍升三國之首,若非上任國君後期沉迷求仙問藥,鬼迷心竅險些引發内戰,估計北蒼國已經和青璃國撕破臉開打了。
雲昭女帝不願和殺得六親不認的成煦帝正面對上,還是雲昭鹹尹即墨寒提議結盟求穩,甯友非敵。
北蒼攻鄭是早晚的事,雲昭的實力在三國中墊底,不尋求一方結盟就得面臨對面可能聯手的巨大危機。
雖名為結盟,實則是與虎謀皮。
戲台已經搭好,穿戴齊整,唯有唱罷這出戲方可下台。
使團大搖大擺來到北蒼,青璃國的某些人也坐不住了。
青璃國義駿城營帳内,主位男子星眸沉沉:“雲昭和北蒼結盟了?”
“據探子來報,成煦帝提出了很苛刻的條件,第一次議會未果而終。”
“什麼條件?”
“借道西行伐鄭。”
男子劍眉微揚,語氣充滿興味:“哦?女帝不會答應的,除非她死了。”
手下沉默以對,半晌,男子沉吟開口:“叫甘大人進來。”
雲昭國宮尹甘與非,此次随軍出行,修建水利,為義駿城增添了三座要塞,這座城對面即是北蒼國的地界。
一個放浪形骸的中年男子走進營帳,将軍屏退左右,和男子各執一棋,對殺幾十回合,後者不敵,敗下陣來,仰身癱在将軍床上,有氣無力道:“什麼能改改說話前下一盤棋的臭毛病。”
男子拈起白子說:“甘大人,眼下有一個機會供你報妻死之仇。”
甘與非一個鯉魚打挺猛然坐起,眉心緊蹙:“說來。”
“如今雲昭尋求北蒼庇護,北蒼伐鄭,之後劍鋒便會直指青璃,前提是雲昭答應借道。”
“别磨叽,快說。”
“雲昭國弱小,但女帝有勇有謀,不會同意北蒼的條件,那麼北蒼隻有先打掉雲昭,或者幹掉我國青璃。”
“不可能。”甘與非譏嘲一笑,“成煦帝隻要行動,雲昭就會轉投我國,北蒼想一家獨大……”
“鄭國大勢已去,三國相互制衡已久,正需要一個契機打破這個局面,你不覺得這就是嗎?”
“……你想說什麼?”
“甘大人,聽聞你與雲昭女帝有過落難之恩,若你前往雲昭談判,想必女帝多少也會給你幾分薄面。我隻需甘大人幫我做一件事,讓女帝同意北蒼的條件。”
甘與非短暫思考了一會兒,他與将軍莫逆之交,很快就想通了後者的打算,漸漸的,雙眼越來越亮。
*
因着兩國結盟的大事,彰德殿相依為命的主仆倆選擇性地被遺忘。
伺候的小宮人被柯夏吓了一回之後更加不敢近身,倒是省得南谌時刻裝作病入膏肓的模樣了。
月上柳梢頭,彰德殿萬籁俱寂,昏暗無光。
梨花木大床上,柯夏屈起一條長腿,慵懶地靠着床柱,修長手指落在膝蓋上輕輕叩擊,昏昏欲睡。
淺淡的安息香透過床幔縫隙飄蕩在他周身,他打了個誇張的哈欠,叩指的動作無意識加快幾分。
“主人,他……”
“嗯,不用管。”
後面那道聲音如竹林打葉,清朗爽快,任誰也想不到其實來自一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南谌單手支颌,眼皮半垂,心灰意懶道:“青璃國那人應該收到消息了,不日便會前來,你們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