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初見那般,再次的相遇依舊是個困乏的深晚,身後蔓延出的黑霧一寸寸侵蝕,眼看就要将最後一盞油燈吞噬。
細絲入骨的呼吸滲過皮膚溺于關元,她的心也随着被緊緊高攥起。
祝餘僵着身子不敢動,雖早想到他可能并未死,但眼下這麼猝不及防地重逢還是讓她有些怛然失色。
隻是這次,他身上的鬼氣更重,帶着近乎刺鼻的梅香将她死死纏繞。
她知道——
雨師妾回來了。
這次,他可能真會要了自己的命。
“祝姑娘為何不說話?”
催命般的戚戚低語從頸窩傳來,即使不看去她也能感受到他在輕嗅着她的頸間,那雙瞳孔裡難窺探寂冷,漣漣起伏的分支卻又像欲将她啃食。
“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脫口而出的沙啞讓她自己都驚了驚,但她此刻卻不是害怕,反而更多的是不解和愕然。
“‘談’?”
她聽到輕笑幾聲,随後,他漸漸又化作黑霧,無休無盡般從腳下蔓延生長,再于她面前而又成了他。
他的相貌與記憶中無異,既沒有缺鼻子少眼,也沒有裸露的骸骨,甚至還要比以前更白了幾分。
他赤着腳慢慢走向自己,褴褛的長衫已經亂的不成樣被他胡亂系在身上,似有若無地透露着曲線……看着倒也不像無事的樣兒。
“又在這麼看着我了……”
他捂着的唇忍不住上揚,微歪着頭,心口蛇牙似要刺透脈搏,染出迷亂泛濫的紅。
她永遠不會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眼神。
就好比剛剛她就在想着扒開自己的衣服看看……
祝餘幾乎是立馬收回了眼神,還未等開口解釋,他已桎檔住自己的手腕,貪念地汲取掌心的溫度。
他似有些心急,幾次蹭昵都微微啟唇用尖齒輕咬,又再稍微滿足後餍足地發出冗長喘息,眸中染上的绯紅此時卻像是為她專門調制的胭脂。
祝餘微微擰眉,猜不透他心性的此刻她隻能選擇按兵不動,更何況這已經最糟糕的結果。
見她久久未說話,連帶着掌心的溫餘都變得索然無味,他眉眼歎息,像是平鋪苦澀的秋雨。
“我以為順了祝姑娘的意你便不會厭惡我,或是能有幾分真心在我身上……”
說到傷心處,他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語調,看似說的斯條慢理,實則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似的讓她心裡發慌。
“是我哪裡做的不夠好嘛?”
“是我醜陋的臉讓你覺得惡心了嘛?還是……”
“在你眼裡永遠沒有我的存在?你隻看得别人,從來看不見我……”
每一句話他都在步步緊逼,喃喃自語般像是掉入了怪圈,也将她困在了方寸之地,虔誠低首,清眸中卻烙印着荒蕪,試圖留住癡妄。
背後一涼,她已經徹底無路可退了,而悄然間,他卻執掌着她的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用力,她不得不扼緊力氣,而結果便是他因缺氣而淹出一層薄紅的臉。
“哈……我有在認真聽話。”
“也願意去誅妖台……”
“可……祝姑娘還是厭棄我。”
他的聲音因為窒息而越發絮亂,可即便這樣他依舊不放手,反而愈來愈用力似想将自己活活再掐死一般。
而他這樣無非是在控訴自己的委屈和她的無情,但祝餘并不買賬,反而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
“‘順我的意’?”
“一開始的算計也是順我的意?”
他神色微微一動,眼中的委屈頓時一消而散,看着他似笑非笑,沒有錯愕沒有憤然,但唇角卻有些忍不住地上下震了震。
似在得意,又似在僥幸。
啊……你終于發現了。
響了尾巴的蛇不會收斂,隻會越發得寸進尺,他像裝得累了,長歎一氣索性也撤了故作的矯情。
“可真令人寒心,居然對死而複生的人說這麼過分的話。”
他直視着自己,全然沒了昔日那般羞赧,倒是讓祝餘不禁心中發笑。
“妖尊大人騙過世人數百年有何目的,我絲毫不感興趣,也不想牽扯上半點關系,所以妖尊大可繼續走自己的路,而不是在我這兒惺惺作态。”
她絲毫不關心他藏了百年到底有何目的,或是又在謀備什麼更驚世駭俗的陰謀,她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收屍人,整日隻是為了活着而奔波就已經快花光她所有的精力,她不想知道,更不願知道。
最後幾個字祝餘念得格外重,雖臉上是笑着的,但語氣卻是火藥味十足。
他點着頭,似乎也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可被擠靠牆角的距離實在不是什麼有利地位,祝餘試圖推開他,卻反被他攫住,接着一步到位硬逼着與他十指相扣。
“沒有關系,那便創造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