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惡夢中驚醒,車輪聲、人聲嘈雜聲、花轎上晃響的銮鈴聲一齊灌入耳中,鮮活的讓她一時恍惚。
她這是……睡着了?
“祝姑娘醒了?”
這一聲可沒把祝餘吓的夠嗆,再看過去,還是他。
花轎中一如初見,雨師妾也并無異樣,甚至也沒有塗脂抹彩,反而是她歪了太久的腦袋有點發酸。
“我……睡着了?”
她依舊心有餘悸,按耐着想一巴掌扇過去的沖動默默抿了下唇。
“是啊,祝姑娘剛上車不久就睡着了,說是這幾日沒休息好我便沒叫醒姑娘。”
雨師妾端坐着,瞧她臉色不好立馬蹙眉憂心。
“怎麼了?可是我吵到你休息了?”
見他欲靠近,祝餘連忙向後避了避,語氣疏離道:“無事,剛剛做了噩夢。”
還是個一言難盡的噩夢。
夢中荒誕,他古怪的一言一行和溺斃的窒息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許是這幾日精神失眠的錯亂了,不然怎會做這麼離奇的夢!
車輪聲驟停,身子輕晃一下讓她回過神來,轎門同時被推開,冷愠着臉的祝仞出現在了門外。
“到了。”
話音還未落,他大手抓着祝餘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拽。
雨師妾一言不發的地看着,直到兩人下了車最後一眼才從矯窗收了回來,後齒一用力,似咬碎了什麼。
“哎你!慢點!”
祝餘被他拽着,幾乎是路都沒看穩就已經落了地。
“你們做了什麼?”
祝餘氣着的小臉瞬間變得心虛,她僵硬着語氣否認道:“沒有啊,我們什麼也沒在!”
祝仞皺着的眉頭更氣,“沒做什麼你心虛什麼?”
“我沒心虛啊!”
理直氣也不壯,明明就是個莫名其妙的破夢還真讓自己難為情上了!
祝餘想一拳頭讓自己清醒清醒,怎麼還有人給自己抹黑的?
“祝餘!你非要我将你綁起來才滿意是嘛?”
見他要大發雷霆,祝餘連忙捂住他的嘴。
小聲嘀咕道:“這是鬧脾氣的場合嘛?先把正事做了。”
祭祀台外站齊着山中人,衆目睽睽之下都在等着祝仞将貞祭娘請出來,而他卻在對自己撒氣!
祝餘感受到了一束束如芒在背的視線,加上今日這肅穆的氣氛竟有種自己要被獻祭的涼意來。
祝仞揉着眉心長歎一氣,台上便是山中之主,他就算是請來的山君也得禮讓幾分。
“不許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内。”
最後兇巴巴地留下一句,祝仞拿起桃木三叩轎門。
“請。”
霎時,所有前來祭拜的人紛紛跪地俯首,對着花矯虔誠跪拜,一時無聲,陰風吹的風幡飛舞,矯中人乘着風聲緩緩下車。
祝餘候在矯旁,當他從身邊經過,赫然嗅到一絲甜味兒,熟悉無比。
是梨花糖。
下意識擡眼追随而去,貞祭娘裝扮的雨師妾已踏上祭台,看着那道白色身影祝餘心中隐約透着不安。
“小叔,你說的今日恐有不測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認真地尋問着,祝仞卻隻是搖了搖頭。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天狗食日,傩神避隐。
隻有這日,他們信奉的神不會庇佑他們。
為了禱福祈願,每五十年便是一場豪賭,山民萬衆一心,頭戴傩面扮做神明試圖唬走各方妖魔,如此吉日卻無一人敢笑。
雨師妾在跪拜下登上高台,接過山主手中的幡旌跪在草莆之上,阖眸參拜皇天後土。
黃錢檀香漫飛于天,被架之高樓的他孑然一人,遠遠望去竟真生出幾分遺世獨立的神性來。
祭台之上,高燃的篝火似要燒破天際,巫師吟唱祝頌,舞者翩然。
手鼓的樂聲愈發激蕩,忽一聲啼鳴,丹雀銜枝落于祭壇之上,大吉之兆。
首日的祭拜并不複雜,待山主禱頌完畢基本也就告一段落,可即使風平浪靜祝餘依舊心事重重。
“這幾日你與荼蘼子發現了什麼?”
左右人皆來來往往上香祈福,台下的祝餘用腹語再次發問。
哄哄别人就罷了,别以為她看不出來他這是有事要搞!
祝仞看着台上的雨師妾沒有回話,負在背後手一下一下地輕叩着,眼中森然似在倒數。
問了也是白問。
祝餘翻了個白眼,站的腳乏累索性溜進一旁擺放祭祀用的破廟中歇歇腳。
“祝姑娘!”
當她剛邁入廟門,迎面撞上的男子便兩眼放光地小跑了過來。
“你認識我?”
“是啊,姑娘忘記了嘛,五日前在山外,是你救了啊!”
說到五日前,祝餘才猛然想起眼前這個眼熟又不熟的人是誰來。
“原來是公子你啊,隻不過那日救你的人是我小叔不是我。”
奈何她的解釋他卻如沒聽見般,鮮紅的唇瓣微微上翹,勾勒出少年的俊俏。
“我叫夯吉,是山主的兒子,本該在醒後就去拜謝姑娘的,隻因祭祀在即這才疏忽了。”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祝餘本能地後退半步,搪塞道:“我是山外人,少主事務繁多,要問候也該由我去問候才是。”
“叫我夯吉便好,我可不喜歡别人少主少主的叫着,怪疏遠的,對了,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說着,他便從錦袋中拿出一個小物件。
“這是簪花衣針,别在衣服上可好看啦!這都是我親手簪上去的……”
躺在他掌心的衣針小巧精緻,上面的花束更是惟妙惟俏,生動得猶如剛剛盛放的白玉蘭花。
“在我們禅西山,衣針有安康如意的蘊意,我覺得祝姑娘就像白玉蘭一般,這才用雪玉刻了上去……”
少年的臉紅勝過千言萬語,未盡的話音越來越低,最後幹脆将衣針塞入她手中倉促逃走。
“哎!夯吉!”
還沒等她說什麼,夯吉便跑得連影都沒了。
衣針有些紮手,祝餘托着掌心不知如何是好,看那小子滿臉通紅,莫不是瞧上自己了?
她一個人心裡嘀咕着,貼着入耳的寒涼讓她渾身一哆嗦。
“極天雪玉,真是好看……”
祝餘吓得錯身避去,擡眼看去,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雨師妾。
“你…怎會來此?”
他出現的實在是太過于悄無聲息,就連從小被吓到的祝餘都心詫了不少,更何況他現在應還在祭祀才對。
雨師妾的視線似有若無地掃過她手心的花針,唇角不上不下地微勾着,語氣自然。
“最後一項要開始了,我是來換衣服的。”
祝餘朝祭祀場望去,果然如他所說,台上開始撤去笨重的銅器,衆人合力挪着古井上的巨石。
生怕被看了笑話,祝餘趕緊平複下心,“是嘛,辛苦祖宗了,待今日祭祀結束我們便能離開了。”
她與祝仞約定的便是五日,過了今日這山中的一切便與自己毫無瓜葛了。
雨師妾沒有接話,而是問起了她手中的花針。
“夯吉少主與祝姑娘倒是相識。”
“你也認識他?”
他點點頭,語中聽不出喜怒:“這幾日夯吉少主處理祭祀一事,祭祀事宜都是他告知與我的。”
祝餘後知後覺地低唔一聲,這幾日她都待在西苑驿站與山中人倒是沒什麼接觸,早些年聽聞蟬西山是個陰怪之地,以為裡面的人也是死氣沉沉,今日一見倒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