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情況如果再去醫院王秀芳女士肯定得拉着她倆問東問西,為了病人的身體着想,王雅把吳語笙帶回了自己的家。
兩室一廳,家具一應俱全,離學校很近,而且還不是出租房,吳語笙皺緊眉頭,但還是什麼都沒問,拿起醫療箱開始給王雅上藥。
她的眼皮被鏡片劃傷,被涼藥水浸泡過的棉簽在傷口上輕柔的擦拭着,王雅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周圍全是吳語笙溫熱的氣息。
涼薄荷煙味,秋日的晚風還沒能吹散的酒味,還有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以及棉簽上的酒精味,這些組成了一個她。
一個和上輩子據她了解到的,截然相反的【鄭笑笑】。
或者說是吳語笙。
“他們為什麼要欺負你?”
“陸敏和我說初中同學。”王雅的聲音很小,短短一句就囊括了她過去三年的生活,吳語笙把棉簽丢進垃圾桶,用酒精噴霧把自己手心裡因為拖把棍毛刺劃出的細小傷口消完毒後奪走了王雅藏在校服袖子裡的美工刀。
“解釋一下?”
她的手漫不經心的把玩着刀,王雅如坐針氈,活像一個被警官審問的犯人,看她這倔樣吳語笙也明白了個大概,她笑了,最開始笑得很隐忍,到後面逐漸放肆,眼角眉梢都染着不羁的笑意。
她在笑她自不量力。
“刑事責任年齡下調到了十二歲,”吳語笙身體前傾,拿着刀的手放在了膝蓋上,一雙棕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慌張的她:“雖然那裡沒有監控,你傷了他們可能暫時不會被發現,但我認為他們的家長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你端上了鐵飯碗,他們最次住個ICU。”
“大學霸,為了人渣搭上自己的前程不是明智之舉,這世界上的完美犯罪少之又少,你現在……”
“還是太菜了。”
王雅:……
她嘴原來這麼欠揍嗎?
關于上輩子高中的記憶她其實已經很模糊了,更别提那個匆匆闖入她灰敗生命中又猛然抽離的“好心”女孩,滿打滿算,上輩子王雅和她面對面交談也就一回。
【市狀元跳樓自殺,死前曾遭遇校園霸淩】,這條曾經震驚東邯的新聞半真半假,母親死後她确實嘗試自殺,隻不過被人救了下來,一具太平間無人認領的毀容女屍代替了“王雅”,活下來的她被迫安上了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名字和身份,站在那個被稱為“生父”的男人身邊揚起練習過無數遍的假笑。
“诶,你們聽說了嗎?吳家那個二小姐是假的,真的已經找到了,不過已經被養廢了,純壞胚,上次還把人家從樓梯上推下去了。”
“窮山惡水出刁民,那地方出來的孩子能有什麼好東西?”
“噓,文家這個不也是從東邯回來的?”
“人家能和吳家那個相提并論?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好學生,奧賽第二,本身不用高考的走保送都行!”
東邯,她唯一熟悉的名稱。
宴會結束,王雅,哦不,那時候她叫文祁雅,她提起禮服裙繁瑣的裙擺,甩掉了高跟鞋,氣喘籲籲的攔住了剛被衆人議論過的真千金【鄭笑笑】。
記憶裡的灰毛陽光殺馬特徹底變了樣子,她黑色的齊肩發柔順的貼着臉頰,那張本應該漂亮明媚的臉眉宇間染上了展不開的疲憊厭惡和惆怅,她抖着手想點根煙,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憤恨的把煙盒和打火機扔進垃圾桶。
“鄭笑笑。”
她擡起頭,死寂的棕色眼睛似乎有了點神采,但還是想隻警惕的流浪貓,炸起全身的刺戒備的看向她。
她不記得她了。
她把她忘的一幹二淨。
她和那支鋼筆一起被她遺忘在不知名的角落,見不得光,發黴,生鏽。
“在想什麼呢?”
吳語笙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王雅猛然從回憶中清醒,她的目光描繪着對方現在的容貌和打扮,越看越覺得和上輩子的【鄭笑笑】判若兩人。
染黑的頭發比之前的奶奶灰鲻魚頭還要短,隻有後腦勺上的一截小辮還昭示着她曾經的頭發長度,校服應該是大了一兩碼,袖子被她挽到胳膊肘,右手皓腕上戴着紅繩,襯得她的皮膚更是白到發光,褲子和鞋子更是簡約,黑色牛仔褲配白色運動鞋,樸素又普通。
明明洗衣服味比特調的香水味還要廉價,明明校服的面料比不上新款高定,可她就是要比上輩子要奪目,是人群中最顯眼的存在。
為什麼呢?
王雅思索了一圈,她想通了,是氣質,特别是吳語笙垂眼看人時,那上位者的姿态毫不掩飾的暴露着。
“在想你。”王雅在時隔半分鐘後回答了她的問題。
想上輩子的你。
想這輩子的你。
白月光高懸于天際遙不可及,可一輪被衆人嫌惡的黑月跌入她懷中,用冷冰冰的外表溫暖着她冷僵的身體。
她是别人口中的“壞胚”,卻是她一個人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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