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千百萬年從未變過，它靜谧，包容，是孕育所有生命的溫床。

一抹墨綠踏着黎明前未消失的星光在海中飄蕩，她洗滌着身上的血污，沾着些許肉沫的牙齒咬住下唇，低聲嗚咽着。

“哦，萊西雅，我可愛的孩子……”教堂破損的神像下，莫薩德挑起萊西雅的一縷長發：“你總算是回到了我們的懷抱。”

“放棄那個預言吧，神明不存，祂們留下的隻有詛咒與虛無，克拉利斯家的女暴君是如何死在堕神的棋盤上我看的是一清二楚，這個和她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黑魔女也不會有好下場的。”長老推心置腹的勸誡讓她的心跳的越來越快，她疲憊的托着自己的臉，把身體隐匿在神像的陰影之中：“安吉莉亞……讓她來一趟吧，我有新的預言，我關于她的。”

海水還在湧動，金色，宛若黎明的金色來到了她的身邊，金發碧眼的漂亮人魚眼下蜿蜒着詭異的黑色紋路，她的身上穿着件褪了色的修女服，雙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在萊西雅和神像前忏悔着自己的罪過。

“我真的知道錯了……那個孩子不是女巫，我應該攔下蘭達神父的，我不應該袖手旁觀的。”她哭泣着，重複着千百年來相同的措辭：“吾身吾心皆為神明，吾骨吾血吾靈奉供神靈。”

沒錯，這個吳語笙找了将近二百年的“女主”此刻正以人魚的形态在海中生活，萊西雅垂眸注視着她痛苦的眼淚，隻覺得她萬分聒噪。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在忏悔有什麼用，自從她決定上岸那天起安吉莉亞就沒停止過自己的淚水，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她還是這樣，隻會哭，不做出實際行動。

“先别哭了。”萊西雅開口：“神明告訴我說，你才是應該嫁給克拉利斯家五王子的人選，現在的發展完全是錯誤的，祂希望你我可以将這件事撥回正軌。”

“你要贖罪。”

贖罪。

贖罪。

贖罪。

如附骨之蛆，如夢魇，如勒緊她喉嚨的繩索，安吉莉亞跌坐在海岸邊的礁石，幽怨的哭聲引來了水手與漁民，他們驚歎着她的美貌，聆聽了祭司借她之口所說出的“預言”。

“曾經的暴君重返人間……”她張開雙臂，黎明的光自她身後從雲層灑下：“受詛咒的不老不死之人，将會颠覆這世界。”

“找到她，殺死她，把她的心髒獻給神明，把她的骨血扔進這海中。”

“這樣，神明才會降臨。”

“我們将前往不朽的伊甸。”

＊

帝國出了個能與神靈溝通的聖女。

吳語笙得知這個消息已經是三天後了，她在方寸集市收拾着人魚留下來的爛攤子，向一個個受害者賠罪道歉，态度誠懇，他們忌憚她的恐怖，都沒有在說什麼，隻是搖了搖頭，說：

“别再回來了，你不屬于這裡。”

馬蹄踏碎水花，黑色的裙角翻飛，風兒輕柔的親吻着她的面頰，她騎着黑曜石，拉緊缰繩，馬兒邁着小步帶她來到中央廣場，【海神祭】的告示旁貼了張新的海報，金發碧眼的女孩沐浴在新生的陽光之下，笑容聖潔。

安吉莉亞。

她出現了。

她沒有死。

白鴿揮舞着翅膀，羽毛如貝拉婚禮那日落在她的肩頭，吳語笙擡起手臂接住了這隻小信使，它親昵的蹭了蹭黑魔女的臉頰，從口中吐出一卷紙條。

【速歸--聖勞倫斯·D·克拉利斯】

“希望是個好消息。”她舉起信鴿，它乘風而起，黑曜石不滿的哼唧着，她撫摸着馬兒的脖頸：“好孩子，走吧。”

嘀嗒。

嘀嗒。

嘀嗒。

鐘表的指針又轉了一圈。

“伊芙琳小姐！您回來了！”

在殿内的安吉莉亞握緊了手中的十字架，她看着那個本該在千百年前葬身火海“女巫”步伐穩重的走到國王面前，看着她熟練的行禮，看着她湛藍色的，平靜的眼裡翻湧着濃烈的殺意和惡念。

“為您效勞，我的陛下。”

“哦，我親愛的小伊芙琳。”國王将她扶起：“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不需要這麼見外，今天叫你回來，是有件大事。”

“我今天回來，也是為了件大事。”吳語笙笑得輕松：“但還是您先說吧。”

“好好好，過來，我的孩子們。”戴王冠的老頭笑着鼓掌，他向身側招了招手，聖勞倫斯牽着安吉莉亞站在了她的面前，五王子神情緊繃，似乎有話要說，沖她擠眉弄眼，聖女則咬緊牙關，斂眸噤聲，連身體都輕微發着抖。

“神明降下福音，為聖勞倫斯指了位妻子，”國王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臉上閃過算計：“所以，你和他的婚約作廢。”

“謝陛下！”幾乎是話音剛落，吳語笙就利索的單膝跪地行禮，聖勞倫斯攥緊拳頭：“你就這麼不想嫁給我？”

“我志在四方。”她如釋重負的笑了笑：“而且，我今天來，是來辭職的。”

“祝您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