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哦不伊芙琳,你可不能走,我還沒說完。”國王震驚的搖了搖頭:“雖然你和聖勞倫斯的婚事作廢,但是森德安……”
“我隻把他當病人和學生。”吳語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陛下,沒必要了,我來這也隻是收拾些自己的東西,很快就走。”
戴王冠的老頭讪讪的點了下頭:“那好吧,但起碼等【海神祭】結束再走吧。”
“那是自然。”她行了個紳士禮,在侍女的帶領下往王妃的寝宮方向走:“願您的統治,永不結束。”
寝宮空蕩,死寂,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吳語笙準備離開,一顆漂亮的皮球蹦跳着滾到她的腳邊,她低下頭,撿起了那顆球。
“這是,我的。”
心智不全的四王子踉踉跄跄的跑到她的面前,緊随其後的不是侍女,反而是他的大哥涅爾。大王子繃直嘴角,銳利的眼睛直視着吳語笙淡漠的雙眸,他有千言萬語想要詢問,想要訴說,可真正的站在她面前時,卻隻感到心虛和恐慌。
這個被他們當做估算價格交易商品的藥劑師,似乎從來沒有把他們這些國王王子公爵放在眼裡過,公主,翁主和侍女的幾句關心話都能獲得她少見的笑容。
憑什麼?
為什麼?
這不對。
皮球被她還給了四王子,吳語笙撫摸了下他細軟的頭發,深吸了口氣,語調嘲弄中又帶着些憐憫:“我同情的,憐愛的,想要幫扶的,始終是弱者。”
“剛開始,你是個瀕死的病人,脆弱,蒼白,被你的弟弟一再拖延救命的時間,所以我憐憫你,憐憫你這個近親結合的産物是如此的弱小。”她掩唇輕笑,可眼神卻變得空茫又幽深:“可後來,弱者揮刀向了更弱者,手足相殘,你把你的姊妹架于不公天平的最低端,等待阿努比斯審判的宣告。”
“心髒重于羽毛者,擁抱死亡。”
“貝拉有罪,傲慢與輕視,莉莉安娜有罪,天真與無知,王妃也有罪,自私與軟弱。”
“可她們罪不至死,真正該死的,另有其人。”她張開雙臂,湛藍的眼瞳中翻湧着驚濤駭浪:“若命運不公,我自當提劍造明日。”
“分解,重構,颠覆。”
“自神明降臨之時。”
*
祭吾骨。
獻吾血。
存吾靈。
喚神明。
魚尾化雙腿,鼓聲,笛聲和吟誦聲是最好的伴奏,繁瑣的長袍蓋住了她散布鱗片的雙腿,寫着血紅符文的繃帶包裹肌膚,隻剩一隻墨綠的右眼窺探世間愛恨貪嗔。
“叮鈴,叮鈴。”
龍牙和水晶相撞,祭司停止舞動,她卷曲的長發被海水和月光洗滌,安吉莉亞适時的端來一杯清茶,萊西雅扯下繃帶淺抿着茶水,她的臉色算不上好看,多日來的練習精神和肌肉都緊繃着,可盡管再怎麼勞累,她也必須保證【海神祭】當日所有事宜完美無缺。
這是他們擺脫詛咒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你的婚期還是定在【海神祭】那日嗎?”
“是。”安吉莉亞點了點頭,她的手指勾住托盤的邊緣,有些發抖:“長老說讓您練習結束後去暗流牢獄找他一趟。”
“嗯。”萊西雅脫下沉重的外衫,輕薄的白衣像墜于海水中的月亮,她的步伐穩重,身上隐約有了幾分成熟祭司應該有的模樣。
“對不起。”
犯錯的修女又在忏悔。
“對不起。”
她又留下了後悔的眼淚。
“對不起。”
可她屢教不改,直到死亡,也可能是如此敏感羸弱的受害者之姿。
低沉沙啞的哼唱穿過生鏽的鐵栅欄,萊西雅恭敬的站在莫薩德的背後,邁入暮年的長老嘶啞的咳着,胸口的黑色紋路覆蓋了半邊身體,他端詳着自己的左臂,嗤笑着:“”蘭達那家夥,真是挑了個災星下手。”
“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沉默,寡言,哪怕是修女的頭巾也蓋不住她那頭烏黑的長發和愁苦的臉,她不是鮮活的,像具行屍走肉的空花瓶,玻璃樽。”
“這和你所說之人根本對不上。”
“我遇到她之前,預言已經現世六百年,”萊西雅開口:“而今又過三百年,千年的時間,足夠一個人轉變自己的性子。”
“希望如此,也希望隻是如此。”莫薩德歎息不已:“我可不想稀裡糊塗的走向死亡。”
“萊西雅,我的孩子,”他轉過身,與她并肩,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将自身隐匿于月光找不到的陰影之中:“切莫踏上歧途。”
“不要溫和的走進那個良夜。”
“不要與我們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說的可能是她們二人的結局。
吳語笙是她的束縛,是她尋覓半生隻為窺見一面的神迹,萊西雅站在岸邊的礁石上,墨綠的眼睛在躲閃。
她不敢直視她了。
夜晚的海邊刮着冷風,黑曜石打了個噴嚏,吳語笙沒有下馬,風輕吻着她漂亮的臉蛋,這個莫薩德口中的空花瓶玻璃樽究竟是何時擁有了自己的靈魂,又為什麼會成為預言命定之人,她想,直到死亡擁她入懷,問題的答案也永遠不會顯現。
“為什麼要跑?”
她不清楚這個“跑”指的是自己離開了方寸集市還是跑回海裡,總之,萊西雅覺得自己大事不妙。
她生氣了。
“哒哒,哒哒。”
黑魔女的皮鞋踏碎水花,碾碎星光與月華,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她,臉上的笑容比人魚還要蠱惑人心。
“我的小魚……好像不太乖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現在,這個才是她最想問的。
“呵呵。”黑魔女突然笑出了聲,她擡起右手,輕輕一拽,萊西雅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傾,她的喉嚨被束縛,一條紅色的血線将她們連接,吳語笙猶如訓犬的主人,死死的抓住了她的“牽引繩”。
“命線血誓……你不是解開了嗎?”她終于慌了,從始至終,這段關系的掌握權都牢牢的被吳語笙捏在手裡,她可以離開,但,隻是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