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我說過,你是父王鐘意的姑娘。”聖勞倫斯的話猶在耳畔,盛怒之下,吳語笙也隻能将氣撒在王宮大門口的拱門裝飾上。
她的拳頭實打實的捶下,她的傷口血肉模糊,而拱門紋絲不動,無聲的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因為貝拉,吳語笙罕見的在王宮裡留宿了,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得梨花帶雨,王妃甚至拉住了她的手,祈求她帶走自己的女兒。
“該面對的無論如何都要面對。”她安撫性的拍拍女人的手,王妃這才想起來連她自己都自身難保。
“抱歉,伊芙琳小姐……”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吳語笙并不覺得這有什麼出格的,她笑容溫和,嗓音輕柔的為她們講述着自己在旅途中的所見所聞。等王宮重新回歸寂靜時,她換回自己的黑色衣裙,提着油燈,漫無目的的在殿内閑逛。
曆代克拉利斯家族的統治者的畫像挂在頂層的走廊上,吳語笙一一看去,在本該是阿迪雅希絲的位置上确實空白一片,可能是某種母女間的心有靈犀,她覺得這面牆背後有東西。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輕敲三下牆壁,暗門在她面前平移開啟,階梯連接着黑暗和那些深不見底的秘密,這次沒有歌聲為她指引,那點微弱的燭光搖晃,似是在訴說她的當初。
阿迪雅希絲并不喜歡提起自己的事情,她模棱兩可,她含糊不清,隻說自己是個暴君,帶來了永恒的災禍與黑夜。
事實真的如此嗎?
這間密室很大,大到擺滿了阿迪雅希絲生前的所有物品,同時它也很小,小到擺不下她的棺材。她的畫像前隻站着一個小小的玻璃展櫃,豔紅的裙子被折疊整齊,皇冠,寶劍和王權寶球也安靜的被擺放在上。
他們承認過她的存在。
但依舊抹除了她的存在。
她的畫像上刻着姓名和生卒年,阿迪雅希絲·伊芙琳·克拉利斯,生于帝國XX的隆冬,死于自己三十二歲的生日。
“不是說自己的統治有半個世紀嗎老媽?才三十二年,還沒我這些年活的長呢。”吳語笙笑容嘲諷,眼角卻閃着淚光:“你當時到底是怎麼走上那個位置的,我現在……真的好難。”
“這比在喪屍嘴底下救人難多了,他們吃人現在連骨頭都不吐。”
阿迪雅希絲隻是笑着,她湛藍的眼中有最純粹的貪婪和對權利的渴望,她的野心從來不加掩飾,她想要的被後人所磨滅。
玻璃展櫃被她打開,她拿起那頂皇冠,在母親的畫像前,完成了對自己的加冕禮。
“我,将重現您的輝煌。”
*
她回來了。
墨綠的魚尾攪動水面,人魚緊緊擁住了一夜未歸的黑魔女,萊西雅蹭着她的頸窩,語氣埋怨:“你怎麼不回家啊?我好擔心你的。”
吳語笙疲憊的閉上眼睛,她靠在人魚懷裡,手指卷着她棕色的長卷發:“我,我打算把你送到方寸集市,讓戴安娜照顧你一段時間……”
“嘩啦--!”
魚尾拍擊水面炸起水花,萊西雅的手爪捧住黑魔女的臉,漂亮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你,你不要我了?”
“怎麼能這麼說……”她撫摸着萊西雅的長發,嗓音沙啞:“有個詞怎麼說來着,寄養,等我忙完了就去接你。”
“到那時候,我們就不用躲躲藏藏了,你想去哪就去哪,你也可以回家,回到亞特蘭蒂斯,你的家人們肯定都在等你。”
“我不要!”墨綠的魚尾緊緊勒住了吳語笙的腰,淚珠化為潔白的珍珠在水中蹦跳,她像個孩子般哭得毫無形象:“你說過的,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直到時間長河的盡頭,你不能扔掉我,我也不會離開你。”
“聽話,萊西雅。”吳語笙态度強硬,她捧住人魚的臉,湛藍的眼古井無波:“我不能再帶着你冒險了。”
我不能再害死你了。
這對你我都好。
她養的魚很乖,一直都很乖,她的爪牙從來不會撕破撕咬她的血肉。黑魔女的臉輕輕蹭了蹭人魚的脖頸,氣息微弱:“最多兩個月,我就去接你。”
“……好”
黑曜石很聰明,隻走過一次的路都記得清清楚楚,方寸集市裡還是萊西雅記憶中的模樣,争吵,喧嚣,叫賣,各族語言一聲高過一聲,金錢與欲望構建的網困住了他們的貪婪。
“伊芙琳?你怎麼又……”戴安娜還在店裡忙活,她最近推出了新“甜品”,反響意外的不錯。蜘蛛老闆娘抽空瞅了眼吳語笙的身後,那個穿着黑鬥篷的高個子,幾片墨綠色的鱗片點綴在那人的皮膚上。
她怎麼把人魚帶回來了?
和熟人打了聲招呼後她們就先行離開,吳語笙牽着黑曜石,萊西雅坐在馬背上,雙腿百無聊賴的踢騰着:“我們的房租不是到齊了嗎?”
“啊?哦,我上次來的時候把屋子買下來了,”黑魔女晃了晃手裡的鑰匙:“還是那間屋,有浴缸,有書房,你的貝殼和珍珠應該還在床下放着。”
她臉上輕松的笑容不似作假,萊西雅慢慢放下了“她想把自己扔掉”的糟糕想法,人魚低下頭,那雙海藻般粘稠的眼瞳内情緒交織,糾纏,就如同她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