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林宿很喜歡待在這裡,說一眼就能看到花園,那裡的花開的很漂亮。
他總是很喜歡那些花花草草,在露台養了很多方辭叫不出名字的花,可他太久沒回來,那些花由傭人接手照顧,大概是不上心,所以隻剩了一盆盆葉子。
也可能是過了花期,九月算是初秋,虞陽的天氣逐漸冷了下來,所以那些漂亮的花都枯萎了。
方辭把花盆搬到陽光底下,又拿小花鏟學着林宿的樣子給它們松土,剪掉那些發黃的葉子。
把落葉掃進垃圾桶,方辭開始發呆,他腦子很亂,也很空,想了很多,但那些念頭都隻是蜻蜓點水一樣掠過,什麼都沒留下。
他看向林宿卧室的方向,但門緊閉着,什麼也看不到。
方辭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打開門,站在了林宿卧室裡。
林宿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方辭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了,他沉默一瞬,嘴硬:“來看你笑話。”
這話說的實在刻薄,他惴惴不安,卻又外強中幹地和林宿大眼瞪小眼,等着林宿氣急敗壞把他趕出去。
但林宿沒有,他起身給方辭讓了位置,語氣平平,“猜到了,坐吧。”
卧室不是公共場合,隻有一把椅子,讓給了方辭,林宿便靠在窗台上,半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麼。
書桌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但隻翻到了目錄,方辭随手翻了兩下,又忍不住擡頭往上看。
監控被固定在房頂的牆角,鏡頭是黑色的,裡面有一圈淺色的圓圈,方辭總覺得那些圓圈在轉,一圈又一圈地轉動,變成看不見底的漩渦。
如果在他房間裡裝監控,他一定會氣死,然後把一切能砸的都砸了。
可林宿好像什麼反應都沒有,那樣子就像方辭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頂着一張死人臉,什麼話都不說,什麼情緒都沒有,像個玉雕人偶。
偏偏這回人偶說話了,問他:“方德的事,是你做的嗎?”
方辭一哽。
這還用問嗎?除了他還能是誰?這問題實在沒什麼問的必要,就像他也不會問是不是林宿雇人槍殺他一樣。
但林宿既然問了,總不能不答,方辭惡從心頭起,假模假樣地朝林宿笑:“當然不是我,怎麼說我也給方德寫過好幾版方案,怎麼可能給你使絆子。”
林宿的目光無意識地瞥向監控,說,“不是你就好。”
方辭一怔:“你說什麼?”
林宿笑了下,臉上竟有一絲輕松的意味:“我說不是你就好。”
他說,“抱歉,剛才我還在懷疑你。”
方辭被這句話給砸懵了。
他們兩個之間的信任早就岌岌可危,像他今天掃進垃圾桶裡的枯葉一樣,拿在手裡的時候,隻要稍微用力撚一下,就會碎成一堆粉末。
他想看林宿親手碾碎這片葉子,看他們兩個之間的信任分崩離析再無回轉餘地,可林宿卻把這片葉子收好,沒讓它出現一絲裂痕,就像那朵木棉花一樣,小心又妥帖地把它保存起來。
巨大的荒唐感将方辭包裹住,他不理解為什麼林宿連問都不問,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信了他這句漏洞百出的謊話。
他不死心地追問:“如果是我騙你呢,你都不懷疑一下?以我們現在的關系,是我的可能性才大吧。”
林宿有一瞬間的遲疑,卻又搖頭:“你都說了不是。”
他聲音很輕,自言自語似的,“他說的沒錯,我确實又蠢又壞,可我總不能把别人都想的跟我一樣壞吧。”
方辭徹底無言以對。
他占了林宿十八年的富貴人生,也因為林宿走了兩回鬼門關,他搞砸了林宿費盡心思經營的公司,又拿了遠超法律意義上的賠償。
到底是誰對不起、誰欠了誰的,早就說不清了。
鬼使神差地,他說:“宿哥,如果你願意和我道歉,以後不會再針對我,我們就和解,怎麼樣?”
方辭自問他已經做到了最大的讓步,可林宿隻是很慢地眨了下眼,剛才的輕松神色蕩然無存,反而露出了十分譏諷的神色。
林宿嘲弄地問:“那我需要說謝謝嗎?”
方辭無力地道:“我不想和你鬧這麼僵,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相處的。”
“謝謝。”
突如其來的道謝反而讓方辭無所适從,他下意識問,“……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知道,”林宿嗤笑,“原來這個家裡還有我的一席之地,是因為你看我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