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辭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好像變成一隻風筝,被線緊緊拴住,在空中飄啊飄啊,不知道往哪去,反正風往哪裡吹,他就往哪裡走。
他想掙脫出去,要麼徹底飛向天空要麼徹底墜落在地,可那根線始終緊緊拉着他,隻留他自己飄在空中,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周圍什麼都沒有,除了呼嘯的風聲。
他低頭想去看放風筝的人,可那個人一會兒是林芸,一會兒是方天河和唐姝,一會兒又變成林宿。
他們好像說了什麼,可風聲太大了,方辭一句都聽不清,隻能模糊看到他們張合的口型,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方辭。”
方辭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睜開眼,卻什麼人都沒看見,夢裡的記憶像霧一樣消散,眼前隻剩下一團團隻模糊混亂的光暈。
周圍似乎很吵,但那些吵鬧聲像是隔了層水霧,朦朦胧胧的,根本聽不真切,隻能辨别出是一種很規律的、周而複始的滴滴聲。
這是在哪兒?方辭思維有些遲鈍,他記得自己跟林宿約好了去吃火鍋,但在拿快遞的路上接到了林芸的電話。
林芸生病了,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去看她,可他怎麼跑這兒來了?
方辭想起身,可他身上卻沒有一絲力氣,而且手腳都被捆住,痛意後知後覺地湧上身體,每個細胞都像是被碾碎又重新拼接過一樣,疼得他連呼吸都變得費力。
身上怎麼這麼多管子,誰給他打藥了嗎?什麼藥?
到底什麼情況,難道有人把他綁架了?方辭手臂用力,試圖把手從束縛帶中抽出來,可他剛動了一下,就有一個打扮成護士的可疑人士把他按住,緊接着嘩啦湧進來很多人,團團把他圍住。
方辭遲鈍地想,他是碰上團夥作案了?
一個很模糊的白色影子站在他床邊,溫聲道:“别緊張,你出了車禍,昏迷了六天,現在大夫在給你做檢查。”
方辭:“……”
他怎麼完全沒印象,車禍?他出車禍了?出車禍的不應該是林宿嗎?而且出了車禍不是當場死亡嗎?他怎麼還活着?
騙人都要編這種蹩腳的理由,幕後主使不會又是李行初那個傻逼吧?
上輩子找人暗殺他失敗,這輩子就改綁架了?這些管子不會是給他打毒品的吧?
他頭疼得厲害,靈魂和身體分離了一樣,眩暈感一陣一陣地湧上來,甚至還沒有說話,就再次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時,那層馬賽克一樣的濾鏡終于消失了,世界重新變得清晰,這次方辭看到了床頭兩邊的儀器,來來往往的醫護,還有自己身上的管子和病号服。
手臂上的留置針沒什麼感覺,但各種插在體内的導管卻很難受,方辭數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個管子,但能感覺到那些管子撐開了他的皮肉,紮進他的身體,并不算疼,但那種異物感卻沒法忽略。
原來他真的出了車禍嗎,可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方辭隻記得自己接了林芸的電話要去看她,眨了個眼就出現在了這裡,中間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
耳邊機器的運作聲周而複始,總也不停,聽得方辭焦躁不已,偏偏手腳都被綁着,連堵上耳朵都做不到。
好難受,也好累,方辭想拔掉那些讓他煩躁的管子,可他隻能望着天花闆發呆,想現在是什麼時候,想爸媽和林宿怎麼樣了。
看這些儀器不像是普通病房,那自己應該是在icu吧,能住進這裡想必傷的很重,需要輸血嗎?需要的話,他們是不是知道自己是AB型血了?那是不是知道他們兩個的身世了?
知道的話,他們會怎麼樣呢。
帶着這個念頭,方辭又一次陷入沉睡。
睡夢中他隐約感覺到有人在和他說話,聲音很輕,像是怕驚醒他。
方辭睜開眼,看到林宿穿了身無菌服,站在離床頭一步遠的地方,低聲和大夫說着什麼。
見方辭醒了,林宿又驚又喜,卻又不敢靠近,“阿辭,你醒了。”
方辭看了他一眼,又往他旁邊看,除了大夫,卻隻看到了林宿一個人。
林宿道:“爸媽還不知道你醒了,明天我叫他們過來。”
ICU是不允許陪床的,隻有每天下午會有五分鐘的探望時間,避免有外來病菌造成交叉感染,這點方辭知道,但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爸媽會不知道他醒。
他之前已經醒過一次了,這段時間醫院完全可以通知他家裡,可聽林宿的意思,好像并沒有通知到爸媽。
林宿想幹什麼,他應該知道身世了吧,所以決定把他和外界的聯系隔絕掉?
方辭頭疼,思維也一片混沌,跳躍又發散,林宿說了什麼他沒聽清,昏昏沉沉的,很快又睡了過去。
他總是醒一會兒睡一會兒,天花闆的燈一直亮着,房間裡連個窗戶也沒有,沒辦法判斷時間的流逝。
有時候方辭覺得過去了很久,結果就看見床頭的點滴才輸了一半,有時候又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可巡查的護士已經換班變了人。
大夫過來照例做了檢查,和他道:“你家人一會兒來探病,你要是堅持不住就休息,以後出院了相處時間多的是,千萬别勉強自己身體。”
方辭沒反應,他想勉強也沒那個力氣,連話都說不出來,再勉強能勉強到哪兒去。
換了無菌服的一家三口很快進來,大夫緊盯着他們,免得離得太近讓方辭傷口感染,也怕家屬一個激動撲方辭身上,那他們這七天就全都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