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能去哪裡,轉來轉去居然又到了公園附近,門口擺着長椅。
隻不過剛剛坐下,裝着水果的塑料袋就晃在眼前,她愣着擡起頭,對上陳兆笑着的一雙眼。
“要不要嘗嘗,水果店說超甜的猕猴桃。”
她想要笑着臉搖搖頭。
可惜沒有鏡子,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
宋晚晚說得很輕,“算了,上次吃到的太難吃了,這次我就算了。”
像是要找一個無比充分的拒絕,她又搖搖頭道,“我還是算了。”
“對了。”她刻意扯開話題,指指臉上,“記得買個碘酒消消毒。”
陳兆還是打開了那盒猕猴桃,又從書包裡翻出一小袋紙,塞進她手心,“難過的話可以和我說,說出來說不定好受點。”
她沉默,最終還是選擇吃猕猴桃。
透明的水果簽叉起來送進嘴裡,一嚼一嚼。
宋晚晚下意識看了眼包裝,這樣突然的動作卻讓不知不覺間積蓄的淚水盡數滑落。她趕忙背着手擦了擦,卻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猕猴桃還沒完全咽進去。
她雙手指尖用力摳在長椅上,又一次強迫自己順從下來,說得很輕,“好甜。”
陳兆捧着往前遞了點。
宋晚晚沒有再吃第二塊了,她隻是問道,“這麼甜,應該會很貴吧?”
像是自問自答,不需要對方的接話,又已經笑着說,“肯定很貴。”
“不貴的。”陳兆連忙補道,“給你買,怎麼會覺得貴……”
“陳兆。”
有雪在落下。
驟然聽見自己名字,他卻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一顆心像被浸進鹽汽水,時過境遷,已經不會再因為充斥口腔的氣泡而快樂着,留下的隻有密密麻麻泛起的疼痛。
宋晚晚在靜靜地看着他,“我沒事。”
微雪不斷飄落。
這樣一個壞天氣,他們誰都沒帶傘。
陳兆匆匆收拾好表情,“那,那我送你回家。”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站起身走了。
有雪落在眼睫,發癢。
陳兆跟着她到家,明明已經安全了,明明可以放心了,他一顆心卻不知道為何越跳越快,仿佛走鋼絲般到了最邊緣地帶,随随便便一道風就能将他席卷到萬寸高崖之下。
她開門了。
沒動。
陳兆心一緊,“你還好嗎?”
她背對着的身影肩落下去了,“你們怎麼都喜歡對我說這句話。”
她朝裡走了,一步,很輕,“小白。”
屋内空蕩蕩。
陳兆倍感不妙,下意識攥住了她的手腕,“怎麼了?是不是小狗出什麼事了?”
宋晚晚居然像是累到極緻般笑了,她蹲下身,掌心撐在額頭上,可是眼睛太痛,痛到哭不出來,視線裡的一片無比清明,缺少了淚水充當麻醉劑,一切甚至清明到過于殘忍,“我想去把我的小狗要回來。”
她站起身,對着陳兆,幾乎崩潰,“我要去找小狗。”
“我陪你去。”陳兆手快要攥成了拳,塑料袋撞出清脆聲響,“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她幾乎是轉身就要朝外走,這樣的狀态和多年前的雪夜裡差别無二,陳兆極其不安,拉着她打車去目的地,全程她沒有說一句話,指尖搭在腕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像沉寂到極端的焦灼。
什麼時候回家變成了會讓人不放心的事情。
剛到地,她就下車,非常用力地拍了三下門。
是她舅舅家。
又是重重三下。
才終于有人來開門。
李燦絨看見她和她身後的人,翻了個白眼就想關上,沒想到宋晚晚直接狠狠推開了她。
“我靠。”她踉跄了幾步才站穩,一臉震驚,“你有病吧。”
客廳裡一派和氣融融的模樣。
李鳴僑坐在沙發上,捏着冰袋捂在臉龐,周圍人圍着他轉,這時候也都轉過眼來注視着即将發生的一場鬧劇。
宋晚晚站在原地,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把我的小狗還給我。”
陳兆站在她身後,心知這樣的家裡事自己的身份不适合瞎摻合,隻是抿直了唇盡量多給一點安全感。
“你幹嘛?”
“好了别鬧了。”李靜楠無可奈何地揉了揉頭,像是不願再面對,沉聲道,“你把狗給她,就這樣算了。”
卻沒想到,李鳴僑眼神回避着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了。
誰都不是傻子。
宋晚晚還記得當時是為什麼,為了什麼買的小狗。
初二那年動了手術。
那是離婚後宋仕銘第一次來看她,坐在病床旁陪護。
她夜晚痛的睡不着,支了個手機在看綜藝,看的什麼都忘記了,隻記得好多廚師不停地做一道又一道的菜。
或許看了很久,看到護士中途進來查了一次房,看到她爸爸輕聲問她,“晚晚,你怎麼哭了?”
她用手背抹掉眼淚,含糊不清答,“因為我太痛了。”
一路被送來醫院,媽媽這樣的存在好像出現了很久,冷着一張臉懷疑疾病的真實性。
預先住了幾天院,做了幾場彩超,她都想問問自己,為什麼偏偏要生這樣一場無法有确鑿證據的病。
為什麼要在李靜楠沉聲說,“要是被我發現你是裝的,我要你好看”這種話的時候,捂着臉隻能沉默地笑。
術後醒來,隻有周揚。
她的思路卻飄向十萬八千裡。
怎麼辦。
模模糊糊的話又從耳邊傳來。
可她用盡力氣,也隻能說出那一句,“我也是。”
我也是這樣,怪自己。
恨自己。
似乎是為了彌補,出院後在家休養的時間裡,宋仕銘送了隻小白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