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轉眼就快到期中,最近恰逢教育廳巡視檢查,商南專門空出下午兩節課組織學生大掃除。
宋晚晚從上到下看了半天名單,才發覺全班隻有自己一個人去掃圖書館,大概是因為那邊的包幹區隻有靠近天橋的短短一段。
她拎着掃把去。
按理說,這裡偏僻得很,不遠處卻傳來腳步聲。
再然後,就是停在自己視野内的鞋。
光憑這樣的名牌,她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了,視線順而上移。
果然。
許清柔挽着周舒姚站在自己面前,一向張揚的臉這次卻是寡淡得很。
是周舒姚先開口打的招呼,“嗨,好巧。”
她握着掃把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幾人前不久研學時還發生過矛盾,她和許清柔在空教室裡幾乎大吵一架,又被關在裡面。
宋晚晚從來都不覺得許清柔會道歉,因為她天生就是這樣的人,生長在所有的愛意與包容裡,做出再不對的事也可以輕飄飄用嬌縱兩個字掀過去。
周舒姚似乎還顧忌着那次見面,視線在她臉上轉過好幾圈,一臉抱歉,“哈哈,那我們就先走了。”
她垂眼。
就在行至身旁時,一句極其微小的聲音落了下來。
有人在說,“對不起。”
宋晚晚一愣,卻遲遲沒有擡頭,等待她轉身看去時,許清柔跑的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拎着掃把舉起又放下,最終沉默低頭,緩緩掃了起來。
圖書館是錯落式的結構,一半陰影,一半光輝燦爛。随手拖一拖,無窮無盡的灰就會在陽光下漂浮,落不到地面。
一遍結束。
看起來跟沒掃一樣。
宋晚晚歎了聲氣,抱着掃把忍不住發呆,心想休息一下再掃吧。
那句道歉是自己應得的。
但……從前幾人一起被請家長時,許清柔在辦公室砸東砸西,翻來覆去都是一句自己沒錯,如今這番,周舒姚這得是付出了多少?
就因為當初視而不見,躲避旁觀的愧疚嗎?
值得嗎?
“你在這裡掃地啊?”
她連忙站直了身子,低着頭心想自己怎麼又倒黴到摸魚都能被發現了,面前卻落下一聲笑。
擡頭才發覺是王麗蓉,教導主任看着她又笑了。
“怎麼每次見到我都這麼害怕?剛好我有事要找你,跟我一起去辦公室吧。”
時隔幾個月又走進熟悉的門。
宋晚晚手腳都無處安放。
面前先被拉開的是椅子,王麗蓉還給她倒了杯水,示意道,“坐。”
完了。
她是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我一直都想找你聊聊的,我看到你最近的語文成績了,很有進步。”
“有些話我就攤開來說了。”
聽見這樣的話她更是心跳如雷。
水都沒敢喝,雙手局促地擱在膝上。
“我們年級裡有個學生叫陳兆,你應該聽過吧,挺出名的。”
王麗蓉話語微頓,“他呢,特别擅長物理,參加競賽還拿了獎,他的家庭是狀況百出,但他也沒有放棄。”
陳兆……她跟陳兆最近也沒發生什麼吧……
“還有,劉澤然,你應該知道的,他從前喜歡踢足球,轉學回來後為了踢球跟我們是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視線頓了,手緩緩攥成拳。
王麗蓉歎了聲氣,“宋晚晚,你也是。”
“我也是個語文老師,我們很多人對你都是一種惜才的态度,恨你不争氣,但說實話也能理解你,理解你因為車禍變得恐懼寫作,包括你棄賽,沒有人怪你。”
“但是……你才十幾歲,他隻是你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不要為了别人,去沒有意義地為難自己。”
“不要因為别人,就放棄自己的人生。”
宋晚晚頭越來越低。
她雙手極其用力地抵在膝上,小臂繃出直挺的弧度。
“劉澤然,我也有找他談過,就在研學前一陣子,他沒有再為難你了吧?”
所以,那些誤會,那些不喜歡,到底是真的假的?
可已然到今天。
這像是一條不斷前行不能回頭的路,她沒有修正帶可以一點點改回正途。
兩人之間攤開的是一份高考試卷,寫下了字,就沒有塗改的機會。
宋晚晚背對着帶上門把手,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能自如離開。
拎着掃把,把圖書館又掃了遍後。
大掃除已經快接近尾聲。
她朝天橋走想回班級。
恍然間。
不是微風,不是清晨,風吹到面前不會停留三秒,摔到地面沒有層層疊疊的落葉可以被轟的一下揚起。
就在這樣一條平直的線裡,就在這樣一條貫穿着可以一路從行政樓看到高三樓的漫長天橋。
劉澤然站在樓梯口那,手裡拿了一個巨大的掃把,看起來剛從樓下上來。
他穿了件紅色衛衣,這樣的顔色放到其他人身上必然俗不可耐,他卻硬生生靠那張臉壓住了。
明亮衛衣,明亮鞋子,純黑手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