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陽光從小賣部後方狹小的兩扇窗中滑落,越過他頭頂,落到自己手上,照亮那個小心抽動出來的巧樂茲。
有水珠順着包裝袋快速滾落,昭示着她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
空氣像盡數抽離了一瞬。
劉澤然單身靠在貨架上,面無表情睨着她,随後徑直從她手裡奪過棒冰,轉身就走。
他路過冰櫃時扔了進去,重新撈了個凍得邦邦硬的出來。
宋晚晚是想趁機逃走的,可她沒想過對方會突然停下,腳步一亂,揚起的發梢似乎再近一毫米,就會碰到他的衣衫。
劉澤然眼裡是譏笑,明明是體貼的行動,被他做出來卻像一種嘲諷,“你不是不愛吃化掉的棒冰?”
隔着好幾步的距離,平視着隻能到肩膀的身高差。
時間好像又回到最初的節點。
商南總在同樣的一場雨裡開學,又總在同樣的時間裡舉辦運動會。
宋晚晚看着他的臉,内心就像被匆匆灌下的那瓶蘇打水,氣泡驟然炸開,碰的四處都發麻。
而這樣一個,曾經在很長時間内主宰者她情緒的始作俑者,緩緩道,“我有話想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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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來小賣部吃飯的時候,有的人會去宿舍二樓的樓梯上坐着,有的就直接站在外面。
劉澤然帶着她彎彎繞繞,來到了教學樓裡空着的小教室。
他輕輕推開,又把這扇門重重扔上。
包裝袋被輕輕撕開的聲響傳來,劉澤然沒有說什麼,隻是拖了張椅子來坐在她身旁。
不用直視也好。
“我有話想問你。”劉澤然垂眼,把她握在手裡的棒冰拿過來拆開包裝,再塞回她手裡,“幹嘛愣着。”
棒冰忽然進入悶熱的空氣裡,外層挂上綿密的水珠,她隻是握着,“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關系,那我來說。”
因為未知,所以恐慌,因為内心有了異樣的期盼,所以倍感煎熬。
她捏緊了手,恨不得睜開眼就是明天,忽然聽到對方開口,“其實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
“不然為什麼,之前吃了一半就跑了?”
“因為,因為……”宋晚晚說得很慢,她想對方果然還是很在意生日那件事,“紅酒被你灑在我身上,而我又覺得太難堪了。”
劉澤然沉默着,久久才說,“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她從來沒準備過計較,宋晚晚低聲道,“沒事。”
“我一直想問你,我有沒有為難過你?”
“……沒有。”
劉澤然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那你為什麼要總是為難我?”
宋晚晚一愣,側過臉看着他。
視線裡的人眉目冷淡,夾雜着一股輕淡的倦怠,“你不想吃沒關系,我們以後可以都不一起吃,但為什麼要給我發那些消息,你是想發給其他人的吧?你為什麼要讓我……”
“你覺得我想發給誰?”宋晚晚擡起頭看着他,竟生出幾分,覺得自己可笑的想法來。
目光交接,沒有人說話,彼此視線間卻仿佛已經能透出那個共知的名字。
巧樂茲化的太快了,順着流到手上。
宋晚晚站起身,她深深呼吸,棒冰被她扔進垃圾桶裡,她想要不回頭地走,可眼角的潮濕卻像一場挽留的潮汐。
第一次吃就是在那場運動會。
她被曬得頭昏腦脹差點被人撞到,劉澤然拉了她一下,她卻不小心踩到了對方的鞋。
做為補償,隻好請他喝瓶汽水,然而這人目光卻久久停留在冰櫃上。
他眼神實在太炙熱,宋晚晚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轉過臉笑着說,“你想吃的話就拿吧,我買單。”
可名字,口味,什麼卻都是後知後覺。
走廊中微風陣陣。
宋晚晚停下了腳步,她想,至少也要說清楚,至少也要告訴他,她匆匆轉身一路往回走,那扇被她關上的門卻半掩着。
他說的話隐隐傳了出來,“……因為不喜歡,所以這樣。”
一樣的聲線,清涼的,冷淡的,落在肌膚,滲進骨肉。
不知道哪裡的水漬掉了下來,她像站在漫天雨幕中,陰冷的穿堂風灌進後背。
不知道能做什麼的日子裡,她總是在等待,等雨下落,等雨停。
恍惚間回到那天,天氣預報又出了差錯,前一秒還是晴空萬裡,走出小賣部的那個瞬間驟然陰了下來。
他眼裡明晃晃都是笑意,“好巧,我也很喜歡吃這個味道的巧樂茲,對了,我們是一個班的,還記得我嗎?”
“啊?”宋晚晚錯愕地對上他肆意的眼,恍然間才反應過來這是上午一連奪了幾個冠軍的種子選手。
這樣天才的體育道路,戛然而止。
這樣隻能提前預見十五日,曾以為漫長到無邊無際的晴天,截止在以為能和你緩和的第一瞬。
澀意從眼角漫出來。
隔着一層玻璃,劉澤然坐在屋内隻留給她一個背影,窗戶上層層疊疊的雨痕斑駁一片,模糊,粘連。
她後知後覺。
不喜歡的黃梅雨季,或許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