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時沒敢接話,那實在算不上一場美妙的回憶。
在劉澤然面前毫無疑問不能提,更糟糕的是,哪怕是好說話些的陸林橋,聽見後整張臉也會驟然冷下來。
陸林橋覺得那簡直是所有不幸的開始。
劉澤然是帶着一身傷去見宋晚晚的,似乎開篇能注定結尾,往後寥寥幾場正式相會,也總是各種差錯。
他每次路過操場都會想,如果那時候自己阻攔一下,未來會大不相同嗎?
可惜他沒有,可惜他隻是站在劉澤然發小的身份上,對他難得的想法給出了真摯的意見。
幫他挑選了最帥的一件籃球服和最般配的護目鏡,幫他瞞過爸媽,幫他充當借口去跟劉家為他請的體育教練請假。
這人卻不是很滿意,說自己鞋子那麼亮眼,為什麼要穿這麼暗的衣服?
陸林橋郁悶至極,問他幹嘛總穿這麼醜的鞋。
那是周四的晚上,屋内亮堂堂的,從劉澤然房間裡朝外看,幾乎能看見小半個雲城。
這還隻是他念書時為了方便住的平層。
陸林橋其實不懂他這樣要什麼就能有什麼的人,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人而瞻前顧後,劉澤然卻說出了一個讓他記到現在的回答,因為很顯眼。
所有人,全世界,一眼就可以看到我。
于是,周五放學後的籃球賽,他一身低調的名牌球衣,腳上卻穿了雙淺藍色的球鞋。
這已經是陸林橋與他再三争論後,對方勉為其難答應的成果了。
然而,這場期待已久的籃球賽最後卻還是泡湯了。
原因很簡單,互相覺得對方打球髒,商南裡不缺有錢人,年紀輕,又嬌慣,三下兩下就打了起來。
劉澤然這個人就算打架,視線還要往水池邊上飄,隻因為宋晚晚站在那邊,低着頭正在沖些什麼。
時至今日,陸林橋依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無法阻擋的旁觀者,明明感受到命運束縛般的煎熬,卻又無法攔着不讓他去靠近。
場面鬧的太過激烈,不少人都圍觀湊熱鬧,而歡呼聲,吵鬧聲,在這一秒都與他無關。
因為他打着打着就跑了,冷着臉裝出動漫裡最受歡迎的表情,說是什麼冷都男,雙手插在兜裡。
陸林橋當然知道冷都男是什麼意思,有錢,學曆高,帥氣,精英,沉穩有謀略,方方面面都完美到極緻的男子。
他在心中暗暗吐槽,劉澤然唯二符合的也不過是一張臉和滿屋子的錢了。
都不知道那時候的宋晚晚認不認識他,還自作多情地上前整這麼一出。
陽光還很好,光線照在她身上,冷白的皮膚都變得耀眼。輕輕擡一下眼,往旁邊讓出點位置,就是最大的禮遇了。
劉澤然低着頭,姿勢仍是漫不經心,陸林橋卻發現他的手都緊張到攥成了拳。
他明面上卻側着臉,淡淡道,“同學,你的創口貼可以分我一個嗎?”
站在那的人擡頭看了他一眼,低頭撕完創口貼,就轉身離開了。
就是那種款式最簡單、最普通,和皮膚的顔色差不多,不管貼了多久,撕開後都會感到很痛的創口貼。
陸林橋想,他要告訴他,宋晚晚的視線其實真的在他鞋子上停留了一瞬。
那時候看着劉澤然故作冷淡的姿态忘了說,如今又是真的不想再說。
說了又怎麼樣?
難不成繼續放任他的喜歡?難不成未來兩人能結婚?
陸林橋覺得簡直可笑不已,他這樣的家世,未來大抵該聯姻才對,而不是和宋晚晚這種空有臉蛋毫無背景的人待在一起,更别提還一屋子理不清的家事。
他心中嗤笑一聲,不經意地瞥了眼身後坐着的人,故意問道,“那創口貼呢?你當時問别人要的,是丢了還是扔了?”
劉澤然拿着筷子的手頓了。
他不輕不重放下,撞出清脆一聲,漠不關心的瞳孔就這樣移了過來,“早不知道去哪裡了。”
陸林橋笑着附和道,“看來你果然很不在意啊。”
他微側着頭又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人,凝頓了幾秒後才若無其事地離開。
大家幾乎都提前來吃飯了,食堂人本就少,卻也因為這過分冷清的空間,每一句話都清晰可見。
不怪林佳瑤選的座位不好,也不怪陸林橋問出這個問題。
聽完他說的所有話,宋晚晚依舊垂着頭吃飯,甚至連筷子一絲的停頓都沒有。
“天呐。”
林佳瑤說話的聲音忽然變得好小,宋晚晚為了聽清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怎麼啦?”
“居然還有人敢去給那個帥哥送創口貼?不過他好沒禮貌啊,拿了還亂扔?”
米飯嚼了太多口,在嘴裡變的很甜。
宋晚晚吃完了最後一口飯,笑道,“大概因為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不重要的東西,不重要的人。
但歸根到底,走廊上他也算是給自己解了圍,宋晚晚一直沒想好要不要跟他說句謝謝,吃完這頓飯,更想不出個所以然了。
好像就從今天開始,手環的消息依舊每天總會跳出來,課間他從窗外晃過的頻率卻低了。
這一切都像一條此起彼伏的三角函數,因為一些瞬間,自己的心情就在y軸的數值裡往複循環。
而再一次攀上頂峰的時候,是放學。
宋晚晚剛單肩背着書包走出後門口,低着頭正準備把另一根肩帶拉上去,面前忽然就撲來一層冷淡氣息。
走廊裡昏暗的光被他側臉擋了個七七八八,垂下的眼睫被扯出很長一條線,像蜘蛛結出的網,裹到自己身上。
可他沒有側過頭,也沒有掀起眼,他始終隻是目視前方。
晚風吹過來了。
密密麻麻的香樟被吹出層層疊疊的聲響,像他發梢被推着擦過眼睫的模樣。
她想,如果離得很近,這樣的聲音或許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