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在原地,眼眶酸痛,聲帶被什麼東西狠狠拽着,以至于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那句像雨天一樣潮濕的話,“謝謝……”
在隻有他一個人的走廊,在陽光照下來、離指尖一毫米的、始終都無法觸及到的夏天。
後來開學,母親再婚,新兒子周揚拉着他一起踢足球。
短短一年足夠發生太多事。
很久沒有站上這片球場,他努力減肥,卻依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暴食,心髒被狠狠捏住快要喘不過氣。
直到小腿傳來劇痛,雨水真正從天而落。
腦海中第一秒閃現的居然是她的名字,前不久看見,突然變得好安靜,讓人擔心。
淚水混着汗珠掉進泥土,能不能長出參天大樹,把他内心洗成褪色的舊照片,再也不要這樣了。
周圍吵吵鬧鬧,陳兆伸手蓋住眼睫,劇烈呼吸像在逃離窒息,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其實,我和劉澤然感知過一樣的痛苦。
所以,可以像可憐他一樣可憐我嗎?
他自嘲地笑了,臉上變得好潮濕。
心裡卻想着,如果不發生這些,是不是一切都來得及?
“陳兆那時候也開始變瘦了吧?兩年了,就一次都沒記住過他?”
“這不是因為……”
“不重要。”
陳兆笑了,他眼睛漂亮地下垂着,像一尾遊不起來的魚,“因為我對她不重要,所以從來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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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晚沒想到醫務室的老師讓她去醫院拍個片看看。
更沒想到直接打電話給了她媽媽,居然還打通了。
她已經靠在門衛已經等了半天了,膝蓋那塊仍然傳來着隐隐鈍痛,又或許是她的心理作用,顯得像有針在搗。
在她心裡把解釋的話演練到第二十六遍的時候,李靜楠的車終于到了。
一個急刹,卻沒有任何人下來,看來這是要她自己走過去的意思。
宋晚晚咬着牙坡腳地過去,拉開後門坐下,緩緩把腿收進來。
這樣相似的姿勢,卻讓她渾身一僵。
“你還能自己走路,看起來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宋晚晚眉眼一頓,她下意識擡起臉,在後視鏡裡對上了李靜楠審視的視線,隻好把醫務室老師的話又拿出來說了一遍,“老師讓我去醫院拍個片看看。”
“我還有會。”
宋晚晚沉默着,她閉了閉眼,“那送我到醫院門口,可以嗎?”
李靜楠眉眼一滞,顯然對她如此生分的回答不滿,“你這麼對我說話幹什麼?我喊助理陪你去。”
還能說什麼呢?
她低下了頭,“都聽你的。”
最後等到助理姐姐來的時候,宋晚晚隻覺得很慶幸,幸好自己沒什麼大問題,她拿出手機又額外給姐姐轉了三百,充當感謝。
而面對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她假裝什麼都看不懂。
一切都像膝蓋上的摔傷,像距離現在隔了要有大半年的冬天,疼痛,哈出的白霧,什麼都是後知後覺的。
回到家,她對着一室冷清在原地站了很久,緩緩把自己放進沙發裡。
感受着一樣的痛苦,承受着一樣的視線,她想要閉眼,然後睡覺,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六點多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睡在半夢半醒的混沌裡,可直到這樣的鈴聲響起,才發覺始終自己都清醒着。
宋晚晚緩緩接通放在耳邊,聲線嘶啞,“喂?”
電話那頭是謝檸叽叽喳喳的聲音,“喂?晚晚?你還好嗎?我專門來老師辦公室偷偷地用座機給你打電話。”
她眉眼很輕地彎起,“我沒什麼事,估計明天就能回來上課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你說個大八卦,據說劉澤然今天下午差點跟他班上老師吵起來呢。”
“……嗯?”
“聽說是因為什麼足球?什麼什麼?反正稀奇古怪的,我再想想……”
門鈴響了。
宋晚晚忽然覺得好累,難道是李靜楠回來了嗎?
她單手扶着沙發把自己撐起來,電話那頭還是學校嘈雜的背景音,自己拖鞋碰到瓷磚上發出輕輕的啪嗒聲。
黃昏已經暗淡,估計快要開始晚自習了。
頭發淩亂地遮在臉側,把視線割的七零八落,宋晚晚垂着眼搭上門把手,另隻手裡還拿着電話,她隻好用肩膀抵着門來維持平衡。
“我想起來了。”
她緩緩用力,一點點推開了門。
“好像是說……他堅持是自己……”
手機驟然摔落在地。
宋晚晚怔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瞳孔顫抖着,門把手上那股奇異的溫度好像迅速漫延開,五髒六腑都被凍在原地,什麼都好糟糕。
他在看着自己,純黑瞳孔披上一層光暈。
這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動靜,沒有情緒的一雙眼睛卻始終隻定格在她身上。
而劉澤然沒有說話。
他隻是微微向前一步。
呼吸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