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卻對上那雙安靜的琥珀色瞳孔。
寬松的上衣被風扯着向後拽,貼在兩側,露出精瘦腰身。
他突然半跪下來,不說話,混黑的發依舊溫和,被推着露出一小片額頭。
離得太近了。
宋晩晚下意識向後跌坐在地上,雙手用力撐着,肩膀隻能聳起,企圖快速拉開這段狹小距離。
她微微喘着氣,餘光中隻敢看着自己的指節,用力彎起,摳在地上。
就在這時候,球場邊卻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濃重的伴奏,從她心裡到了現實。
宋晚晚被吓得擡起眼看,卻在對上視線的那一刻,腦袋裡傳來嗡的一聲。
劉澤然站在球場邊緣,狂風不斷把他額前碎發吹過眼梢,更顯冷漠淩厲。
那枚被他踢到球框柱子上的球還不斷滾動着,跟算好了似的,沾了一地的髒東西,恰好停在她面前。
拜托。
陳兆一句話也沒有說,上前徑直拉過胳膊扶她站起來。
白色衣衫擦過鼻尖,滾燙觸感沿着那一點肌膚迅速蔓延。
誰都不要拉我起來。
時間快速褪色,變慢。
宋晩晚隻覺得自己那一塊皮膚都像過敏了一樣,又紅又癢,她用力地掙開,沒站穩後退了幾步。
餘光中看見劉澤然已經在走過來。
“我朋友就在你後面不遠處,跑得很快。”
陳兆很平靜地收回手,像在跟陌生同學解釋,“再不起來的話,會被他撞到。”
“讓開。”
身前一片開闊的視野都消失了,她渾身一僵。
宋晚晚下意識又後退了幾步,劉澤然擋在她面前,面向陳兆,隻聽得見極其冰涼的聲音,“我讓你滾開。”
周圍還是不斷經過的學生,不斷遊過的魚,從他們身後迅速跑過,又或是翻過栅欄逃去小賣部。
而自己卻像是擱淺的舟,遊不動了才發現這平白無故生出的礁石。
因果全被颠覆。
宋晚晚頭腦發麻,她分不清這個人又開始鬧什麼神經,“劉澤然。”
她拽了拽身前人,“劉澤然,你的球再不撿就要滾走了。”
身前人像塊石頭一樣紋絲不動,宋晚晚深深呼吸,她自己朝外挪了一步,“謝謝你,陳兆,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她不過剛轉身,卻對上李燦絨挽着朋友走來。
沒什麼表情的一張臉,抱着胳膊,視線從她身上輕輕滑過,不知道已經站着看了多久。
宋晚晚刻意錯開視線。
她心想,厄運真是像傾盆雨,一場又一場,下不到盡頭。
沒想到隻不過剛走幾步,手腕就被人牢牢攥住,那人極其用力,像要把她捏碎般絲毫不肯妥協。
不要再這樣了。
她皺着眉轉過身,心裡卻是煩躁和愧疚一起流下,以至于幾乎是氣音般道,“劉澤然,你要幹什麼?”
身後驟然傳來一聲響。
“哈哈,哈哈,吓死我了,我差點撞上來。”
姜澤猛得一刹車,順着慣性往前跑了幾步,他跑了大半圈就為了配合陳兆,此時有些摸不着頭腦,隻能湊合着笑笑,“沒事,沒事。這怎麼啦,哈哈。”
他的臉都快笑僵了,三個人站在一起跟三方對峙一樣,一句話也不說,又打着圓場,“哎呀,是不是快上課了,哈哈,要不我們送你去醫務室?同學你好眼熟啊,哈哈哈哈。”
宋晚晚用力甩了下才甩開,連連後退幾步拉開安全距離,“不用,我先走了。”
她轉過身看見謝檸簡直跟救命稻草一樣,幾乎是求救般朝她走去,頭也不回地逃向醫務室。
操場上人越來越少。
風實在吹的太大。
陳兆站在原地看着她越來越小的身影,最後移開眼,卻沒想又撞進劉澤然眼裡。
他眸色暗沉,淡淡含着警告的意味,面無表情。
像不想和他再廢話什麼般,充滿壓迫性告誡的一眼後,就又一腳射門,随後朝球場跑去了。
“你看看你,人家少爺一個眼神都快吓死我了,你說說看這咋整?”
姜澤插着腰拍了好幾下胸口,随口問,“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和她說話,她人感覺還挺客氣的,不會你把宋晩晚絆倒了吧?”
“我怎麼會。”
心中酸澀難耐,陳兆垂下眼自嘲着,試圖走得很快,就可以停止這些沒頭腦的擔憂。
“走那麼快幹嘛,想什麼呢,這麼愣?”
看着姜澤那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模樣,他嘴角嘲弄的意味更加濃烈,“我在想……”
風那樣大。
就像初中的空調冷氣,對着人呼呼亂吹,頭發絲都在亂飛。
他是不被認識的同學,在某一條不被記得的走廊,短暫地與她同行。
有人問宋晚晚有沒有記住誰,她思考很久,說劉澤然。
因為他穿的鞋子很好看,花花綠綠,讓人過目難忘。
時隔多年,自己卻依舊這樣,穿着最普通,鞋頭甚至還有些開膠的白色運動鞋。
陳兆快要受不了自己,整顆心在胸腔中四處亂撞,潰爛成一攤。
目光忍不住追尋,越發覺得自己好笑,“我在想,為什麼今天沒有穿一雙好看一點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