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吃的棒冰她吃完了,小狗漫長的午覺也睡醒了。
“以後空的話,可以多來玩。”
宋晚晚很認真地點頭,“好。”
陳兆送她到門口,正蹲着給小白戴外出繩。
她換好了鞋子,看着玄關對面挂着的巨大畫幅,有些意外,“這是你畫的嗎?好好看。”
那是一副素描,宋晚晚看不懂,但她覺得誇誇的話,陳兆應該會很開心。
果然如她所料,陳兆笑了,“這是我爸爸畫的。”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難怪這麼好看,确實好像很少見你畫畫诶。”
陳兆又笑了,“我們初中選修課都選的速寫,在一起上了兩年。”
宋晚晚渾身一僵,她尴尬地笑了笑。
怎麼辦,真忘了。
“不過教室裡那麼多人,你坐在靠窗的地方,我坐在走廊那邊,中間隔了一整個教室,不記得也很正常。”
“所以。”
宋晚晚擡起頭,陳兆輕輕眨了眨眼。
這一眼或許很快,又或許很漫長,因為分不清個所以然,以至于她記了很多年。
而他說,“以後要記得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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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陳兆家三裡路,宋晚晚隻覺得自己腦袋裡還回響着這一句話。
她當時說了句好就傻愣愣地走了出去。
左手被他塞上一袋子肉丸,對方還在不停說着保質期,說放冰箱冷凍可以一個月左右,給小狗吃的時候微波爐加熱一下就好,小白體型小,一頓吃兩顆就夠了。
右手被套上遛狗繩。
出門,轉彎。
太陽還懸挂在空中,熱浪像剛出門那時候一樣蔓延。
度過了最熱的下午兩點鐘,一切都像翻來覆去可以對折的便簽,她在同樣的溫度裡走出同樣一個路口。
站在交叉處,不知道未來的走向。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揉了揉臉,準備走向回家的路。
忽然間,小白卻像嗅出了熟悉的人,格外興奮朝着反方向狂撲。
她吓了一跳,順着看過去也隻有淡淡一個人影,“小白,小白,怎麼了?”
時間還早,難得的機會。
等宋晚晚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牽着小白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小白簡直過于激動,甚至汪汪叫起來。
宋晚晚還沒來得及蹲下來安撫,就這樣距身前人還有五米,三米……碰到腳跟的時候,小白像是迸發出全身的力道那樣大叫了一聲。
完蛋了。
“周善宇,你少這樣,我跟你說……我天,吓我一跳。”
宋晚晚蹲下身來抱着小狗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對不起,小狗可能……”
傳來的隻有挂斷電話的聲音。
宋晚晚連忙擡起頭,神色愕然,想說的後半句話始終沒能說出口。
是在辦公室對視的那個女生,她手裡拿了兩瓶水,屏幕黑了,什麼都看不到。
“你。”
小白在她懷裡一直掙紮着,宋晚晚難得狠下心沒放它下去,垂下眼又說了句,“實在抱歉。”
她補上了想說的話,“小狗可能認錯人了。”
那女生看了她好幾眼,随後才匆忙地說了句,“沒事。”
她又接起了電話,“沒事,我在過來了,真沒事。”
宋晚晚心裡的一口氣就像洩了下去,她又回到了被太陽曬得焉焉的狀态裡,牽着小狗要踏上正确的路。
她們轉過身,各自走向各自的路,身後陰影拖拽着,分離得幹幹淨淨。
這一切都有點過于安靜了。
陽光落下來,像一個回答。
她腦海裡還是陳兆的那句話,以後要記得他,這個世界上,遺忘明明比記住要難多了。
忘掉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
-
七月底的尾巴結束後,八月如約而至。
月初的時候,她連着十五天去劉澤然家裡給小白熱丸子,陳兆做的三十顆在過期前全都吃完了。
每一天都去,每一天都沒有遇到過人。
宋晚晚猜劉澤然或許已經回英國了。
手環每早十點準時一共發來了三十一條短信,她上完了二十五天的補習班,把高二上學期的知識點預習了大半。
在把整整十幾本的暑假作業寫完後,迎來了開學。
印象裡每回開學都是大雨天,下不完的雨,從四面八方把整片玻璃吞沒。
宋晚晚靠着車窗發呆,她摸了摸書包側邊的袋子,确定自己帶傘了。
她媽媽很少送她來上學,初中一次,高中一次,沿着同樣的道路開向一模一樣的校門,宋晚晚滿腦子都是初三那年。
因為李靜楠說工作繁忙,她被扔進學校住宿,沒有商量,隻是一個通知。
一個人拖着一大堆行李爬上三樓,推開門才想起來自己沒帶蚊帳。塑料袋外挂滿水漬,抖開裡面的被子也軟綿綿的,帶着股陰潮味。
同宿舍女生投來異樣的眼神,直到畢業她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像最壞的結局。
“你高中真不住校?”
李靜楠頭也沒回,“我接下來會非常忙,你自己看着辦。”
“不住了。”
車外是前所未料的悶熱,她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
宋晚晚一個人下車,拖着一大堆東西走,好不容易爬到五樓,手裡的傘還在不斷地滴水。
她們換了新的班級,幾乎都是新面孔。
宋晚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正好靠着窗,視線看出去就是走廊。
同桌還沒來,而斜後桌正在和别人聊着天,他們在打賭劉澤然會不會轉學回來,兩人都笃定地說不會,都倒數第三了還來什麼來。
她一顆心不知道為什麼而松了口氣,仿佛很多人都相信的事情,她也想跟着一起相信。
雨聲漸大。
宋晚晚撐着腦袋看自己挂在窗沿對面的傘,還是上午的天,卻陰沉沉的,像世界末日。雨絲順着吹進來的風打到她的臉上,冰涼的水落到身上是溫溫熱的。
如果有超魔法。
她也能讓末日暫停嗎?
讓注定赴死的存在留存,讓太陽不再西斜,許下誓言也會感到安心嗎?
遠遠有人影壓過來,長身玉立,單肩背着包。
宋晚晚還維持在那樣一個姿勢發呆,她在心裡祈禱快天晴吧。
身後議論的聲音卻忽然變小了,整間教室裡的、整個走廊裡的聲音全都變小了。
她像是感到什麼般擡頭,腦袋裡嗡一聲。
冷和熱,我和你。
夏季潮熱的雨把兩件古怪的事物組合在一起。
劉澤然穿着款式一樣的校服,掀起眼皮直白地看了她一眼。
沒有任何表情。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