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也是惦記的很。”
“晚晚?”
擱在膝蓋上的手突然被身旁人握住,宋晚晚驟然回過神來,腼腆地笑笑點點頭。
時間已經不早了,窗外卻還有絲絲點點殘留的亮意。
她想,五月真是一個奇怪的月份,明明前不久還滞留在清明的雨裡,一眨眼又能過得這麼快。
周六放學,李靜楠就把她接來了翠府,原來她在這裡訂了包廂,要宴請劉澤然一家來為他接風洗塵。
宋晚晚抱着書包坐在寬大餐桌旁的沙發上,看時針分針一起轉,轉到重疊在一起,包廂的門再一次被人推開,她心髒仿佛随着這樣輕微的聲音收緊了一瞬,在看到來人時又全盤懈開。
不是劉澤然。
是李鳴僑和她的女兒。
李鳴僑是她的舅舅,但宋晚晚和這位舅舅連同他女兒的關系都相當糟糕。
她爸媽離婚便是因為這位舅舅。
初中那會宋仕銘經營的工廠紅紅火火,自己也被花錢送進了最好的私立學校,一路念到現在。
李鳴僑不滿足于一個閑職,渴望與水平并不相配的職位,李靜楠認為工廠的想法最初是她弟弟有的,宋仕銘不過是一個實施者。
于是就這樣離婚,争吵,宋仕銘淨身出戶,工廠也留給李鳴僑。
而往後的事業卻并算不上多好,李靜楠攀附上劉家後,才靠着漏出來的那些三兩好處緩過來。
對于這頓飯李鳴僑無比重視,專門從家裡帶來了珍藏已久的紅酒,提前開好醒起來,濃重的酒液在燈光下像一捧猩紅的血。
此時此刻,他站起身來跟柳今如敬了個酒,又攬起自己女兒來介紹,“這就是我愛女李燦絨,絨絨和晚晚都在一起學校,平時兩人關系可好了。”
宋晚晚低下頭吃菜,沒有說話。
大人們又開始繼續大人之間的話題。
劉澤然指尖輕輕按上圓盤,芥末蝦球又被轉到自己面前。
宋晚晚微微側頭,這樣的距離其實很近,可以看見他耳邊已經愈合的耳洞,還有冷淡的眼。
李靜楠像是又看到了這一幕,更加賣力地攀談合作,嘴上說着什麼讓利讓利。
每到這種場合,宋晚晚總希望她和劉澤然的關系不要那麼熟悉才好。不熟悉才不會被利用,不發生才不需要在一起面對。她也不用再像個上供的物品一樣,把兩人本就複雜的關系裡再牽扯進無數不純粹的金錢交易。
天色暗了,日落的光芒被吞噬掉,又奇迹般重新流轉在玻璃杯上,暗紅色的酒液被他拿起,止不住蕩漾。
“你是不是想走了?”他問得很輕。
宋晚晚一愣,“有這麼明顯嗎?”
他嘴角輕曬。
宋晚晚本以為這就是他一句随口問問的話罷了,她不會走,也走不了,因為每一次都是這樣。
而下一秒,那杯被舉起的酒就跟沒拿穩般打翻在地,濃重的紅色液體潑得到處都是。
衆人一愣,李靜楠最先反應過來,笑着把話題又帶走。
劉澤然看着她,低低說了句,“抱歉。”
細碎的水珠挂在臂側,從他指尖掉到自己腕側,似乎要順着這樣的脈絡不斷探行,綁在一起。
宋晚晚眼神微顫,卻見他唇間在說——你走吧。
真的要走嗎?真的要這樣做嗎?在今天這個日子裡?
宋晚晚想不出答案,可她已經借着洗手的機會站在了包廂外。
身後沉重的大門緩緩關閉,她微微側過頭,隻能從這樣逐漸縮小的縫隙裡看見劉澤然那張冷淡沉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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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裡帶了洗手間,但宋晚晚覺得自己又自私了起來,在這一瞬間,她是真的隻想逃跑。
或許是運氣終于眷顧了她一下,陳兆居然也在這裡。
宋晚晚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雙手僵硬地擋在身前,她衣服上還全是紅酒的印子。
陳兆看着她,微微發愣,這樣的處境讓他一瞬間就聯想到太多。
腦海裡還是那個下午看見獎狀時候的樣子,皺皺巴巴,混雜着淚水,指痕,灰塵。
周揚趴在桌子上,自嘲地笑了,“晚點我去教務處要張新的,你幫我給她吧,哥。”
不知不覺的時候,一切都過得這麼快。
可在一切都過去的一年後,陳兆還是沒辦法說出,譬如她會原諒你的這種話。
眼前人也開始問同一個問題,“她會原諒我嗎?”
他思索着,說得很輕,“她大概會恨你一輩子。”
一切兜兜轉轉都那麼類似。
陳兆聽見自己在問,“是發生什麼了嗎?”
他急急忙忙從口袋裡掏出紙巾,“你要濕巾紙嗎?我帶了。”
宋晚晚搖搖頭,“不用啦。”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