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高等生物與低等生物的差距。
91.9.3
學習密碼學。過于簡單。我最近又對邏輯學和概率學感興趣。文科方面,白泊松、馮百極和羅轭基本都教給我了,讓我的表達能力有提升。但我實在對文科不感興趣。
在他的謎語裡,第十六區間的數字裡,沒有一個數學大于42,而第十區間的數字限度則是59。這是一種常見的加密方法。
還有一種名為AN3的分組加密算法,普及于部分分局無線交流,用來加密重要國家數據。說實話,我隻要有11台Kidoti-4000計算機(Hitomania365也湊合),給我幾個月,我就能破譯出來。
91.9.5
從我十歲開始,我就發現我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多麼純潔,多麼惹人憐愛,又多麼可恨。我能通過間接途徑觀測到某種圖像數據,起初它們很簡單,比如花盆砸下來,在理想狀态下,動能為一個浮動數,勢能為另一個浮動數,此消彼長;陶土将濺到幾米的地方,根莖将怎樣觸土,同學将怎樣尖叫……很快我就放棄關注這些現象類小型直觀預言了,因為我不在乎。
我在乎什麼呢?我媽媽在我上初中那年摔門而去,我打心底知道,隻要我肯哭半聲,隻要我肯叫她媽媽,她就會義無反顧地回來,然後永遠留下。但我望着她遠去的背影,什麼也沒說。她沖下樓的那一刻,一個女人紮進河裡的同時也紮進我的腦袋,我意識到她的速度為9.8m/s。
第二天我從腦中看到一群小孩子,哭着叫着從我身邊跑過。它在孤兒院的候廳發生。我意識到我的父親也命不久矣。我走上天台,他就提着酒瓶跟在後面,說着我聽不懂的話。然後他揮拳打我。我甚至懶得避開,但他一個趔趄打歪了。我看着他一頭撞在天台晾的被單上,床單被他肥豬一樣的身軀從晾衣繩上扯下,一同往下掉,速度為90.7m/s。他像裝滿嘔吐物的蔬菜湯袋一樣,炸開了。我冷冷地走下樓,路過這灘三角函數,徑直走向候廳。今天真是好天氣。
到了孤兒院,我身邊的人就一直在死。有的孩子穿着白色的洋裝領出去,過幾天就被白色的布裹回來。沒差别,都是數值,隻不過後者更好算。我發現一旦有孩子死去,我能看到的就更宏大、更精準、也更便于用數理解讀。但我幾乎沒有時間從頭到尾推導它們,隻好存儲下來,等周末的時候推導一兩行。被收編後,我就有大把時間推導,一周就把這組完成了,好像是個什麼國家合體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地球是否繞太陽轉、元首是誰、孩子們哪位是哪位。就算記住了,我也很快會忘掉。但我被收編後,我的涉獵面積必須廣大,我的理解程度又必須小,就像冰激淩隻舔掉一層表面就必須扔掉。
所以我往前走。走過溺水的女人、跌落的男人,一群鳥一樣的孩子笑着跑過……我一生被索要過太多太多東西,責任、異能、共情心,像一張無法償還的賬單,所以我發誓不留步不回頭。但我在十四歲那年無可救藥地在一個密碼學家面前停下了。
他像一根白色的長釘,強硬地刺入預言的腹地。他會給予,不再是索取,我重複,我向過去重複。遞出紙的八年後我披着灰藍色外套,回頭,跟八年前那個蜷縮在角落的自己接上視線,伸出一隻手指向他:我有了灰藍色外套,你該跟他走。
91.9.7
谶緯模型,新進展。
預言是艱難的事,我一直想讓他們放心。我身體一直不好,總感覺有條不安的尼龍繩纏在我身上,在大腦下模糊地掙動,讓我冷不丁出一身冷汗。每當我試圖一探究竟,它又不可觀測、不可定義,任何數學知識都無法與其對應。
我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在阻止我産出谶緯模型。
我看到……我看到黑暗中三雙無機質的瞳孔。我看到奄奄一息的喉管如同夜莺。我看到膝蓋、小腿與腳背緊貼着宗教的地闆。女人的頭發在河水裡亂飛。
一旦谶緯模型建立成功,他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諸東流。是我從源頭上導緻了末日的發生嗎?所謂預言之子,其實是滅世之子,對嗎媽媽?我沒懂啊。
這根本不是天賜的祝福,這是詛咒。
91.9.11
Kasiski測試法讓我推算出了密鑰長度,然後我用卡方檢驗推算出了正确的密鑰。局裡機器的加密方法已經被我破譯得差不多了。看那個教授,在看到我的正确結果後幾乎高興得快瘋了。他說我落到誰的手上都是恐怖的軍事武器。
(P.S)我悄悄打了那張紙條上的号碼,他們答應在我給他們信号後就帶走我。我知道我是危險的。我會用一個又一個預言把人類在避免預言的過程中一步步推向深淵,直到預言A因為這些“避免措施”恰恰成真。但是,如果他們聽了我的話不去避免,那在這個時間線呈現的預言B也會直線成真。但我隻能見到預言AB中的一種,這說明所有走向都被完全規劃好了,連避免命運也是命運的一部分。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拉普拉斯妖會被科學界圍剿了,也終于知道有人将來為什麼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