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隻有青令伺候别人的情況,可從沒被人伺候過,以至于面對惜月的恭敬請求,青令一時間慌得無所适從,臉都憋紅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給孤吧。”
沈長冀接過惜月手裡的東西,送到青令嘴邊,“含一口。”
青令馬上含了滿滿鼓鼓的一口。
“吐掉。”
青令馬上再次聽話要找地方吐掉,一旁端着盥洗盆的婢女趕緊上去,青令低下頭,小心把水吐進盆裡。
“張開嘴。”
青令忙不疊張開嘴,沈長冀彎下腰,将點好淨齒的竹鹽的齒刷給他細緻地淨齒。
之前最多就是含點鹽水用作漱口的青令,沒想到淨齒還有這麼複雜的步驟,隻能老老實實聽從沈長冀的指令。
一想到沈長冀正伺候自己洗漱,周圍還那麼多人看着他們倆,青令緊張得身體繃成一根弦,動也不敢動。
好不容易熬完了,見沈長冀還想接過淨臉的巾子,青令忙不疊抓住沈長冀,“這、這個我可以自己來。”
見沈長冀垂眸凝望,青令也下意識順着對方目光看去,看到了兩個人貼在一起的手。
青令一慌,下意識收回,卻反被抓住,手心被舒展開,滾燙的巾子放入。
“好。”
沈長冀語氣輕而堅定地說。
青令心一跳,回過神,馬上把熱巾子鋪在臉上。
洗漱完,豐盛的早膳已經端上桌,每一道都熱氣騰騰,像掐着點,剛出鍋就被端上桌一樣。
可把過去早上能啃一冷馍馍都是極好一頓的青令眼饞住了,一不小心吃得有些撐。
用完早膳,侍女收拾完桌子,青令忐忑許久,才猶豫道:“殿下,其實我……”
“元聿昨日把你射下雪坡的事情我已知曉,且替你教訓了他,但這孩子性格有些頑劣,經常不受管束。”
其實青令心裡一直在想着如何和沈長冀說明昨天的情況,雖然他自己也沒想明白,可萬萬沒想到沈長冀先開了口。
沈長冀摸了摸他的頭:“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摔下雪坡之後,會被誤認為母後要獻給我的美人,但我已派人去查清情況。另外,你也放心,東溪苑我已經派人圍了起來,包括服侍你的那個小太監,另外我已命人對外宣稱你昨日不小心染了風寒,沒人會知道你其實在我這裡。”
不等青令開口,沈長冀又擡手示意,便有一位侍女捧着一株種在花盆裡的青色蘭花走了進來,放下後便又離開。
望着花盆裡那株釋放得比昨天他見到的那株懸崖峭壁上還盛的風雨蘭,青令不自覺瞪大眼:“這是……”
沈長冀問:“我問了禦醫署的人,你是為了給人治眼睛,才冒險去禦林深處尋這風雨蘭的吧?我已派人去禦林深處替你又尋了一株,你帶回去便是。”
青令沒想到這沈長冀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将一切都處理得如此妥當,其中甚至還包括這株珍貴的風雨蘭。
青令眼眶濕潤了,哽咽道:“殿下,你幫了我這麼多,我都不知道如何報答……”
沈長冀卻擦了擦他的眼睛,輕笑道:“你昨天不是已經幫了我嗎?”
青令想起昨天沈長冀在溫泉殿裡的反應,“殿下你的這個病好了嗎?”
青令捕捉到沈長冀神色有瞬間的遲疑,心一緊,“難道我昨天其實沒……”
沈長冀一笑,“怎麼會沒有用,昨天你幫了我之後,我的這個病已經好了。”
“太好了……”聽到沈長冀這個回答,青令瞬間松了口氣。
沈長冀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問:“你的樣貌為什麼和以前的……”
既然沈長冀已經知道現在的臉才是自己的真實模樣,青令也就沒有必要再撒謊:“是嬷嬷擔心我的長相會給我惹麻煩,特地為我調制的遮掩樣貌的藥膏,但是遇熱水會失效,所以昨天……”
“原來如此。”沈長冀點點頭,“不過,這确實是最好的保護你不受傷害的辦法,那這麼說來,之前其實是我害了你。”
青令一呆:“什麼?”
“我一心想照顧你,卻沒有考慮周全,其實我這樣做,會讓其他人注意到你,把你再次置之險地。”
沈長冀歎了口氣,“我待會兒便派人送你回去,以後,我也不會再來見你,因為這樣才是真正保護了你,你再休息一會兒罷,我讓人取衣裳過來。”
“殿下……”
沈長冀走出屏風,望着那背影遠離,青令想要喊,卻喊不出聲。
理智告訴青令,他的确應該應該離沈氏皇族遠遠的,而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可這一刻,他的心中卻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青令想到了昨天氣勢洶洶要騎馬射死他的沈元聿,不由打了個寒顫,昨天摔下懸崖,滾下雪坡的時候,他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而與之相反的,是與沈元聿一母同胞的沈長冀,這輩子除了沈長冀,好像沒有人對他那麼好了,會在他受沈元聿欺負的時候出現,保護他,會體貼地安排他在暮雲山的起居住所,甚至會因為他,而對一個和他長得相似的人施與善意。
好像在沈長冀這裡,他才能享受到從來沒有被被保護珍愛的感覺。
梅嬷嬷雖疼愛他,但卻也是因為他母親臨終前的囑托,要是沒了他,梅嬷嬷就不會因為勞累而失明,是他拖累了梅嬷嬷。
他其實從來都是不被需要的人。
沒了他,不會有誰的生活受影響。
直到昨天在溫泉殿,當他被沈長冀咬住後頸的那一刻時,雖然疼,可青令心中竟罕見生出了,自己他其實也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念頭。
而現在,這種被需要的感覺馬上就要停止,并且以後再也不會眷顧他。
他會再次成為一個不被需要的人。
青令的眼眶酸了起來,可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阻止什麼,因為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