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人潇灑的背影,周盈盈一句話也沒說,她隻是癡癡的望着他發呆。盈盈心中思緒完全,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比看不見摸不着的自由禁锢着她的精神。
恒伊道人走後,就再也沒有來。周盈盈這些人日子還是如之前一般波瀾不驚,就像他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般。盈盈知道他是落拓不羁的江湖俠客,一生漂泊風雨,不願駐足。他就這樣消失了,盈盈心中終究是不愉快的。她明白自己已經不配有什麼抱怨,也就隻能掩藏起自己的壞心情,一邊在陳仁錫的書鋪裡做事情,一邊悄悄打聽《反經》這本書的消息。畢竟《反經》這本書非常偏門,一般書店未必有。
因為心裡藏了許多七歲女孩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比如明朝的滅亡,比如自己的未來,以及神秘的恒伊道人和他推薦給自己的《反經》,盈盈在晚上總是睡不着。但是她不願意吵醒父母弟妹,也隻是悄悄側過身子,呆呆地望着那一縷透過窗戶落入素色床帳中的月光。月光如水,若是落入白色絲綢之上更是溫柔瑩潤,而自己魂牽夢繞的夫君——信王朱由檢,他總是穿着白色的長衫,靜靜地站在書房的月光裡沉默不語,心中卻用城府築起了一個比紫禁城還要守衛森嚴的城池。周盈盈記得前世他似乎有許多的話,而她心中也想有許多話對他說。事到如今,再多的語言在甲申年的三月十九日面前都是蒼白。
就在她因為沉浸在回憶之中而幾欲落淚時,身後的妹妹周若雲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盈盈沒有睡着,就轉過身子問她要做什麼。
周若雲把耳朵悄悄湊到她臉頰上,對她說道:“姐姐,跟我走。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周盈盈也是小女孩心性,就蹑手蹑腳地下了床,跟着周若雲走到後院裡。周家雖然不富裕,但是盈盈和周奎在蘇州的祖居卻是一個不小的房子,前院院子用青石闆鋪路,靠近大門的地方擺着一對終年青翠的松柏盆景,後院院子比前院略大,裡面有一個水井,水井裡正好養着一對鯉魚,水井南面正好有一株桃樹和一株梨樹,桃樹下就有一個石桌和些許石凳。此時桃花在月光下開得正豔。盈盈信步走到桃樹下老老實實做好,伏在桌子上沉默不語,隻是在心裡默默回想着《詩經桃夭》篇。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當盈盈回憶完了這首詩之後,一朵花落到了她的手心,借着慘淡的月光看到了它粉嫩的顔色,隻是花落如雨,更如淚,然後凝固成了永不幹涸的血。
隻是周若雲卻不管不顧地朝她走來,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酒壺和兩個小杯子。雖然若雲年紀小,但是她朝盈盈走來的樣子卻頗有幾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歡悅。
借着月光,盈盈看到了若雲手裡的酒壺,就知道若雲幹了什麼。等到若雲也坐到她面前時光,盈盈微笑而無奈地說道:“你又偷偷喝爹買的桂花酒了。”
若雲聽盈盈說她偷酒喝,也不生氣,隻是笑眯眯地說道:“姐你别說我,雖然酒是我一個人偷得,但是你不也一塊喝了?”
盈盈看若雲促狹的小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也強撐着自己的大姐體面,說道:“要是我不替你喝了,說不定你都要把一壺酒全喝了。”
周若雲聽盈盈如此說也不反駁什麼,隻是替自己和姐姐倒滿兩小杯酒,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一杯桂花酒遞給盈盈。若雲不是千金小姐,既不矯情,也不矜持,她也不對盈盈客氣,隻是自己一個人端起酒杯,細細品味這美味的桂花酒。
當然對于若雲的善飲,盈盈也很理解,畢竟在大明,酒的度數并不高,一些度數低的黃酒或者米酒,基本上也就幾度的酒精含量,其實也跟喝水沒有區别。如今若雲和自己偷喝桂花酒,相當于在現代小姐妹拿家裡的零花錢賣雪碧或者可樂。
月下的桂花酒是淡淡的黃色,裡面還有橙紅色的枸杞子和金黃的幹桂花,輕輕一聞就聞到了一縷淡淡的藥香夾雜着濃郁清新的桂花香氣。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或許盈盈有着太想忘記的憂愁和人事,見若雲端起酒杯,她也端起自己的酒杯,然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其實前世的盈盈性格乖巧沉靜,但像這樣和妹妹在月下偷喝酒的情況自然是不可能的。
周若雲喝多了,精神有些放松,就對盈盈随口對問道:“他就這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