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巧合。
我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念頭。
我坐回矮桌前,背靠暖爐,勉強驅散周身寒意。
兩封請柬并排擺在中央,左邊因為經過快遞颠簸,處處比餅幹盒裡舊些。
臧臧心大腦仁小,沒城府。
過家家?
我胡亂猜測,先入為主犯了緻命錯誤,比如:這封請柬并非無字天書。
等我想起來翻開,用來蓋泡面的手機滾熱,夾雜幾封扣費短信,列表無一人發消息。自從臧臧去世,我離職,幾乎與外界斷開聯系,所以請柬内頁畫的一朵小花,我這種毫無藝術細胞的家夥看了許久許久,才勉強分辨出這是……
百合花。
泡面剛剛能挑開,半軟不硬氣鼓鼓在桶口,像是抗議我的漫不經心。
臧臧啊,誰家畫百合花像牛角包?
“哥哥是笨蛋。”
年幼的臧臧不會罵人,聽見我對他畫作的評價,捏住蠟筆起身,像剛會走的小牛犢歪歪扭扭沖來,對着我的草稿本就是惡狠狠一劃。
“我揍你。”
“你揍!”
年幼的臧臧挺胸擡頭,笃定我不會擡手,小嘴巴小鼻子都要皺成團,眼睛亮得驚人:“别人家妹妹被哥哥寵,為什麼你要說我畫的花是牛角包。”
那天是父親借用鄰居結婚場地拍完雙人照的禮拜六,我們關系也因這張相片變得松弛,臧臧不會躲着我的目光講話。當他站在我面前,眼睛晶晶亮地要同我吵架,結果人剛比大木桌高半截。
“你也說了是妹妹,你是妹妹?”
臧臧還要說什麼,他母親下班回家後沒在卧室看到自己兒子,幾乎是砸開我房間的門,巨響吓得臧臧手哆嗦,蠟筆咕噜咕噜滾到我腳底。
“媽媽……”
臧臧都不敢回頭看我。
“出來!”她嗓音嘶啞,看樣子是對臧臧說,眼卻死死盯着我:“小沒種的東西,臧泫考不上初中,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我蹙眉,剛想拉臧臧的手,他慢慢向門口挪,等走到他母親手臂範圍,被後者拽得踉跄,房門随即咚一聲摔上。
也就是從那天起,臧臧身上出現各種各樣的紅痕,他開始躲着我走,甚至在餐桌也拒絕同我講話,加菜也隻敢夾面前已經熱過一次的辣炒土豆絲。
臧臧不過念低年級,他吃不得辣。
他母親故意的。
幾天下來,臧臧本就大的眼睛更明顯,空蕩蕩挂在小臉上,好不容易喂出來的一點肉,又全都掉幹淨。
父親覺察異樣,追問原因,順勢夾根雞腿放在臧臧碗裡,下秒被他母親飛速扔回盤子:“秋季燥熱,小孩子吃不了肉,讓臧泫吃,他還要考學,補身子。”
“不吃肉怎麼長高?”
父親抹去飛濺到桌面的湯汁,我随他目光看向臧臧,後者低頭,發根處隐隐約約泛黃。
“他沒臧泫成績好,吃了也沒用。”
“……”
父親眼裡滿是無奈,我默默往碗裡夾拆好的雞腿肉、清炒菜心、酸辣豆芽和醬牛肉,等一切都堆成小山,起身把臧臧的碗換了過來。
他母親眼角抽搐。
臧臧茫茫擡頭,因為食物太多,我忘記提前拿出來勺子,稍微一動碗邊食物就有下落趨勢,我又遞給他筷子。
他頭埋得更低,幾乎看不到鼻子。
“啞巴了?不知道謝謝哥哥。”
即便相隔整張桌子,女人踢踹臧臧凳子的聲響震天,臧臧本就瘦小,這下整個人差點歪出去。
“你怎麼對孩子的?”
父親放下筷子,眉目不怒自威。
女人先是惡狠狠瞪向竭力縮起的小男孩,而後對男人笑臉相迎:“男孩子不打不成器,他要是有臧泫一半出息我也心滿意足了。”
“二年級的孩子能看出來往後?”
“不是三歲看小、六歲看老。”
父親頭轉向我:“臧泫,以後你抽部分時間輔導弟弟的功課。”
“這怎麼好意思,不争氣的玩意誰教也教不會,别浪費臧泫時間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