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孩子是臧臧。
我的臧臧去世了。
“别跟哥哥開玩笑。”
這種經曆過瀕死絕望,又忽然扔出條浮木,我胸腔不受控制地發悶,打開窗戶透透氣才勉強呼吸。
或許是時間膠囊?本來封存在郵局裡,等到指定期限自動寄出,可這不像臧臧的作風,更何況那時的我們沒有閑錢去做這些華而不實的娛樂。
名字而已,李泫,就這麼狼狽?
我自嘲一笑,伸手拉過請柬,物件與桌面摩擦聲細微,秋風吹得我耳癢。
紙張有年頭,剛才沒注意,現在細看邊角都因長時間存放,周圍泛起難以察覺的淡黃紋路。最中間有圈不起眼的圓,看樣子之前應該有個裝飾,隻不過年數太久,又或者快遞過程中掉了。
我與它僵持三分鐘,還不敢打開。
如果是惡作劇,我承認臧臧赢。
請柬扉頁,署名:臧臧。
我如同自虐般,強迫自己認認真真用目光寫完這十四畫。
臧臧,臧臧。
他比我小三歲,讀書時,鎮上的初中與小學門對門,小學放學早,臧臧都會蹲在花壇邊邊等。後來門衛認識我們兄弟倆偷偷放臧臧進來,他就默默爬到三樓,躲在教室外面等我。直到我初三加了晚自習,臧臧這習慣才改罷。
那時,鎮子上沒有娛樂設施,臧臧也不愛跟那群野孩子瘋,我隻好告訴他寫滿一百個臧,哥哥就放學了。
臧臧可乖。
我說什麼他聽什麼,小小草稿本全是臧臧,後面幾頁變成臧泫。奈何他控筆還不是很好,泫寫着寫着變成∑。
所以我一眼認出臧臧的字迹。
請柬是真的。
惡作劇的可能性排除了。
我攏了攏肩膀棉襖,盯住因歲月沉澱變得薄如蟬翼的紙,竟然騰起可笑退縮感。如果是臧臧生前留下的,那也是出車禍前,我們剛付完房子首付,他樂觀算着公積金剛巧能覆蓋貸款。
“我不喜歡老家,那裡很不好。”
臧臧的世界裡,不好就是最難聽的罵人的話。
“這裡是我跟哥哥的新家!”
十九歲的臧臧蹦跳,高舉到半空的胳膊有點營養不良的細黃,劉海随跳躍輕飄飄揚高,略略下耷的眼角和他短短人中,外貌總比他實際年齡還要顯小。
臧臧的長相随他生父,我相反。
新房子剛蓋完,還沒裝修,灰土到處都是,走路幅度稍微大些都嗆鼻。臧臧似乎感覺不到,他握着我的手興奮滿屋亂轉,指着連廊陽台說擺滿百合花。
臧臧,我們陽台還在。
但沒有百合。
那裡早擺滿無數雜物,落滿比裝修前還要多的灰。
我深吸氣。
閉上眼睛掀開,一瞬心擂如鼓。
“……”
最開始,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裡裡外外翻看三遍,才怔怔放下手。
内頁無字。
紙張略帶黴味,淡淡的。
臧臧留給我的是一封空白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