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的拘縛環被解放後,潛君之所釋放的[暴君]濃度更高了。原本隻解放一隻手就是足以與空間類的[野獸]一搏高下的體量,現如今那黑牆直沖雲霄,毫無死角地要将那隻隐藏身形的[野獸]逼入死角。
虛空之中閃現的觸手黑影似乎也對這凝實的黑霧構成的牆體無可奈何,被逼得越來越遠。
祝昇在一旁觀察着,突然回頭一看,擡手輕按,在躺倒的幾個人周圍隔開一層,好歹沒讓他們也陷入[暴君]的侵蝕中。
“看上去,這觸手在接觸到我們體内的[野獸]前都是實體狀态,但隻要被它們同源的力量碰到,就會消散。”祝昇沒讓潛君之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半掩飾地往前走幾步。
潛君之的唇色有些蒼白,眼神冰冷一片,像有雪落滿眼底,不知聽沒聽進去祝昇的話。
“……”祝昇微微皺起眉,擔心地看潛君之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已經被黑霧完全覆蓋的眼前的景色。
臨出發前在總局看到的預測範圍并沒有這麼大,沒道理[暴君]快把這地方填滿了,卻依然沒能逼出那S級[野獸]的本體。
也就是說,那本體并不在這裡嗎……或者說,這裡依然是那[野獸]制造出的幻境。
祝昇繼續等了一會兒,才擡手按住潛君之的肩,“潛局,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這層幻境被打破的話,其他人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潛君之的雙肩起伏一下,黑霧湧動的幅度逐漸減弱下來,穩定了。
“你還好嗎?”祝昇靠近了點,微微挨蹭到潛君之的一側,時刻注意着對方的體力。
潛君之不說話,隻搖搖頭,卻讓祝昇更憂心了點。
“這個幻境并沒有因為你指出是幻境而消失。”潛君之輕聲道,“打破它的關鍵點,你認為是什麼?”
不知是不是祝昇的錯覺,在潛君之從幻境中脫離出來後,在精神微微渙散的現在,潛君之對他似乎溫和了許多。
也許隻是沒精力了吧。
祝昇沒細想,不動聲色地伸長手臂虛護在潛君之背後,“這層幻境帶有強烈的攻擊性,并且攻擊我們的從利用環境帶給我們死亡的幻覺,變成了自己親身上陣——或者說半親身?”
他随意地定義了一下這隻[野獸]目前的攻擊方式,“我們肯定在逐步接近真正的現實世界,路上遭到的一切困難都是這隻[野獸]為了讓我們留在幻境之内所做的努力。”
“如果這一層的幻境是為了直接攻擊我們,緻我們于死地,那對應相反的,就是——”
“緻它于死地。”
潛君之微微擡頭,透過濃密的黑霧看向遠方,“[暴君]無法殺死那些觸手,但隻要濃度足夠,還是能夠限制觸手的活動範圍,畢竟它們碰到同為[野獸]的力量就會自動消散。”
“所以,‘殺死’它們的辦法,就是讓它們徹底無路可逃。”
祝昇點點頭,看向他們身後依然昏迷的幾人,“很大概率是了。隻是,這方法就算能讓我們脫出這一層幻境,那幾個人卻不一定能和我們一起出去。”
潛君之沒有動,隻是站在原地垂首,考慮着什麼。
祝昇不太抱希望地問:“他們有可能是幻覺嗎?”
“……沒可能。”不出他所料,潛君之很快否認了這個可能,看上去是已經探知過了。
祝昇有些頭痛,虛護在潛君之背後的手忍不住按上了對方的肩。
這是一場豪賭,輸赢雖與他們二人毫無關系,但卻實實在在地要拿那幾個昏迷的人命作賭資。
潛君之的話……祝昇微微垂眼,凝視着潛君之的側臉。他大概不會想賭吧,即便這個人一定不會直接說出口。
但是停留在此的話,便會被一直絆住手腳,那幾人一直不醒,也遲早會被這隻[野獸]吸光生命力,等[野獸]擴張,受害的就不隻是他們六人了。
祝昇的手指微動,以不可能被察覺的力道撫了撫潛君之肩上衣物的褶皺。
這麼拖下去,情況隻會越來越差。
他張開口。
如果潛君之無法做下決斷,就交給他來吧。
“不如我們——”
“幫我解開頸環。”被打斷了。
祝昇微妙地閉口,目光往下落在潛君之的脖頸上,“……你想幹什麼?”
潛君之并沒有多問剛剛祝昇想說什麼,隻是自己主動牽起祝昇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頸環上。
“用[暴君]緊密連接他們的話,應該可以一起帶出去。”
祝昇就着這個姿勢,指尖輕刮對方頸環底下常年被遮擋的脆弱的皮膚,“這不行吧,潛局。”
他的聲音很輕,如他指尖的力道一般,羽毛似的擾動潛君之的耳膜,“你現在的精神狀态,不能再承受更多了。哪怕退一萬步,你可以保持不失控,但你又該怎麼以那麼高的精度控制你的[暴君]?”
祝昇的指尖移動着撫過潛君之的後脖頸,驟然發力扣住脖頸上的動脈,懸而又懸地克制在要弄暈潛君之的邊緣,“你知道的吧,要是沒能控制住,緊貼在他們皮膚上的[暴君],一瞬間就能把他們腐蝕成血水,連屍體都找不回來。”
潛君之不動,似乎笃定了祝昇不會弄暈他,坦然道:“不是還有你嗎。”
壓迫自己動脈的那股力道停住了。
祝昇有些意外地去找潛君之的雙眼,卻發現裡面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