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這麼喊他了,表情非常不耐煩,像壓抑許久的怒氣猛一下釋放,陸旻神色凝滞,定神在原地無聲沉默。
四目對視,她的厭惡讓他無計可施,對峙如互斥的同極磁鐵,不休止、逼着他先讓步。
燈燈蜷縮着身子,半聲不敢哼。半晌,陸旻從茶幾上跳下來,放下燈燈,默默到屋裡拿抹布擦桌子。
章業炘轉身進了廚房。
下午天色微陰,不曬,吃過午飯章母領着陸家人到果園摘果子,章業炘牽着小珑,陸旻抱着小狗跟在長輩身後。
“炘炘表姐,小珑也想抱燈燈。”小胖墩眼巴巴盯着陸旻懷中的燈燈,要求她把小狗放下來。
稚嫩的童音打破二人無聲且尴尬的平衡,鬧過一場兩人沒說過話,章業炘垂下眼眸,佯裝沒看見陸旻投來的目光,對小珑說‘不許’。
“不要!”小珑兇巴巴甩開她的手,還把手裡的新玩具丢地上,“我就要抱!”
“沒事,讓他抱會兒吧。”眼見小珑要鬧脾氣,陸旻彎身就把燈燈給他。
“不行!”章業炘扯他的衣袖,“這小子丢玩具了,不能嬌縱他,不然他以為隻要丢玩具,大人都會滿足他的要求。”
陸旻趕緊抱起燈燈退到一旁。
“小珑,要麼你自己把玩具撿起來,要麼我幫你把玩具丢垃圾桶。”
小珑不聽,扁起嘴巴就要哭,邊流淚邊偷偷往章母的方向瞟,可章母幾人聽見吵鬧聲早已提着工具走得飛快。
“大舅母不會幫你的。”章業炘蹲下身與他平視,“小珑還小,得兩隻手抱燈燈,這樣表姐就不能牽你了,要是不小心摔跤或者掉進水塘,你不會遊泳,燈燈和你都有危險。”
小暴龍撅起嘴,也不知聽沒聽,無人為他撐腰,雙手攥褲腿固執不去看地上的小飛機。
“你不珍惜别人送的玩具,以後大家都不會再給你買,難道你願意看别的小朋友們都有新玩具,就你沒有嗎?”
“不願意!”小珑撲騰小短腿把飛機撿起來緊緊抱住,“小珑不丢飛機了。”
“知錯能改是好孩子。”章業炘揉了揉小珑的西瓜頭,“隻要小珑乖乖走到果園,就可以和燈燈一起玩了。”
“那炘炘表姐抱小珑去果園。”小珑看了一眼陸旻懷裡的小狗,朝章業炘伸出雙手,“快抱小珑!燈燈有人抱,小珑也要抱。”
炘炘表姐垮臉,小暴龍,就你的大胖墩體重,她力不從心啊。
“表姐,快抱小珑!”
“好好好,抱抱抱。”小暴龍又催促,章業炘不得不認命蹲身,陸旻見狀,“我來抱他吧,你抱燈燈。”
“也好。”這次章業炘不客氣了,接過他懷裡的燈燈。
二人靠近,小狗柔軟的毛發遮掩了皮膚貼近時的親密,章業炘的手無意碰到陸旻的手臂,皮膚輕觸惹起陣陣異樣,她低下頭隻當不知情,掂了掂懷裡乖巧的小狗。
陸旻神色如常,挨近時猶嗅到對方身上若隐若現的香氣,聞着像沐浴露香,又像是發間飄出的味道,可惜時間太短,瞬間靠近又随即分開,聞得不真切。
換了人抱燈燈似乎很高興,伸出舌頭作勢要舔她。
“燈燈很喜歡你。”
這狗誰都喜歡,章業炘伸手擋下燈燈熱情的狗舌頭,“可以了燈,你太熱情了,我招架不住。”
陸旻失笑,朝小珑伸手,“來吧小珑,哥哥抱你。”
小珑鼓着臉蛋不說話,任由陸旻将自己抱起,面上不情不願,顯然不樂意。
陸旻正要哄,章業炘給他使眼色,讓他别管,冷着那小子。
她皺鼻子的動作幅度很小,上唇覆抿着下唇,鼻翼朝上輕輕一攏,無聲嗔怪他的縱容。
收回視線,陸旻别過臉,按捺住欲然翹起的嘴角。
小孩子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到果園後已然忘記剛才的不愉快,撒腿到處瘋跑,今天果園旅客不多,章業炘把燈燈放到地上,隻是剛到新環境的小狗原地轉了兩圈後,又繞回陸旻腳邊。
長輩們在隔壁田林摘桃子,章業炘興緻缺缺,坐在出入口旁的石凳上,陸旻見狀,抱起燈燈走過去。
“不去摘果子?”
章業炘搖頭,從口袋裡拿出小風扇,不是小孩子了,再好玩的東西沒了新鮮感多少有些提不起勁。
果園搭建的溫室棚遮擋住光線,陸旻看向她,巴掌大小的風扇呼呼轉着,吹揚起肩前的黑發,她側身後倚,手肘撐靠石凳扶手,支着下巴呆望着眼前的泥田。
印象中的章業炘就是這般,好像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眼裡隻知道學習,書呆子一枚,從不參加學校的課外活動。
她長得美,個子也高,學校禮儀隊和國旗班曾向她抛來橄榄枝,都被拒絕了。
于别人是無上榮耀,她嗤之以鼻。
剛轉學時身邊讨論她的人很多,可冰山美人對誰都是一副不耐煩的高傲模樣,久而久之便無人主動上前示好。
記得周謙遠曾說他和章業炘是同一種人,沉默時,不屑一顧的表情如出一轍,他并不認同,因為他見過章業炘不屑一顧以外的樣子,笑的哭的,都見過。
他似乎比旁人更熟知她的情緒,于是更為清楚,她的不屑與輕慢展露于何人。
無論過去或現在,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