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江洄和齊溯踏上了去國外的航班。

十幾個小時的航班，熬得人疲憊不堪。江洄醒了睡，睡了又醒，發現還在天上飄着，人更蔫了，忍不住歎着氣。

齊溯不疾不徐地捏着她的後頸，幫她放松肌肉：“還有兩個小時，再堅持一下。”

江洄磨得人都麻木了，懶洋洋地回應：“嗯。”

齊溯笑她像個傀儡：“辛苦了，到家給你做好吃的。”

江洄頭一歪，挂在他手臂上：“家裡好多年沒有人住，裡面的東西會不會老化得很快？”

“一直有人維護，問題不大。”

齊溯說的家，是他和母親在國外居住生活的地方。他回國好多年了，又疲于工作，鮮少回去。很多時間都隻是祭拜了母親就走，沒在家裡逗留。

那裡有齊悅生活過的痕迹，是留給齊溯唯一的念想，江洄有這個擔心也很正常。

左右也睡得腰酸背痛，兩個人小聲地交談。齊溯罕見地聊起他在國外的生活。

“那個房子很老，據說快100年了，很多設施都很老舊。房子雖然是租的，但我媽很喜歡折騰，把家裡布置得很溫馨，到處都是她的得意之作，自己做的或者到處去淘來的。直到前幾年我才把那裡買下來。裡面的一切都沒變，還跟以前一樣。”

“你媽媽肯定很熱愛生活。”

“嗯。她會很多東西，書法鋼琴繪畫，特别是中國畫。”說到這裡，齊溯看了看她，“Noya跟你提過吧，她是Noya的老師。”

江洄點頭：“不過Noya說她更喜歡設計，後來學這個也是受你母親的影響。”

“這她倒是沒跟我提過。”齊溯笑笑，“不過也是因為這層關系，我才機會帶着重明一起回國。”

再說下去，恐怕他又要提到自己利用Noya搭上Ryan的事情了。

江洄靠進他懷裡：“你做得很好，她會高興的。”

“其實，我媽一直勸我不要恨潘朝晖。她認為，我的這一生是屬于自己的，不要因為任何事打亂自己的生活節奏。”

“她一直生活得很快樂。在國内的那些經曆，她沒有覺得不堪，她總是輕描淡寫地笑着跟我講她以前的生活。”

“但她太辛苦了。一個單身的中國女人，在這裡謀生是很難很難的。我沒辦法想象在我剛出生那幾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每次想到這些，我都恨不得潘朝晖下地獄。”

江洄拍拍他的肩：“都過去了。”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如果沒有我，她會不會更輕松些。她在掙紮度日的時候，有沒有後悔過選擇潘朝晖，選擇生下我。”

江洄很早就知道他的童年生活并不順遂，但卻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他甚至質疑過自己的存在。

聽到他說這些，她滿眼心疼，她堅定地看向齊溯：“不會。或許真的有母親會後悔生下孩子，但齊悅不會。她可能也沒有後悔跟潘朝晖相識一場。”

江洄看向窗外，雲海無邊無際，她的思緒也随着飄遠：“雖然沒有見過她，但從你身上，我好像可以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人。她那麼勇敢而自由，是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的。她遇到那麼多困難和阻力，是因為她一直在向前走。”

齊溯收緊手臂，把她摟進懷裡，低頭蹭着她的頭頂，汲取她的氣息。他很難想象沒有江洄的日子要怎麼辦。

他想，如果沒有江洄，他可能很難再快樂了。

“那你呢？你有想過你母親是什麼樣的嗎？”

江洄從未遮掩過自己被抛棄這件事，但也沒有主動提起過。今天因為漫長又無聊的旅途，齊溯第一次談起了母親的故事，在江洄提到有母親會後悔生下孩子時，他才驚覺，她心裡或許也有一個關于母親的遺憾。

從小到大，江洄遇到的人在得知她的身世後，不約而同地都會盡量避開關于家人的讨論，連何紅纓何思歸也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

江洄想了想說：“小時候有想過他們為什麼不要我，後來覺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所以幹脆不想了。現在過得好就行。”

“你跟她很像。”

雖未明說，江洄也知道他說的是齊悅。她從他懷裡起來，壞笑着摸摸他的頭：“乖！”

疑似占便宜的動作引得齊溯不滿，他拉回江洄的手放在胸口：“沒大沒小。”

江洄不服氣：“你沒比我大幾歲！”

“我可還記得某人說我一把年紀。”

“怎麼還記着呢！”江洄嘟囔着，不是都當場警告過了嗎？

齊溯哼地一聲：“年紀大了記仇。”

“對了，這次去待一周，會不會影響工作？”

“一周而已。部門各司其職，離了誰都行。”齊溯碰她的鼻尖，“你還不清楚嗎？”

“我随便問問嘛。”

因為公寓離機場太遠，他們下了飛機已經很晚了，時差讓江洄難受，兩人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兩人才驅車來到齊溯曾經的家。

這是一棟聯排的紅牆斜頂公寓，每戶的窗戶裝點有白色的窗框。小陽台配有黑色鐵藝欄杆，各色綠植鮮花纏繞其間，給人溫暖又古樸的感覺。

齊溯拎着兩人的行李箱，走過狹窄的樓道，來到一間暖黃色的門前。

“這門的顔色是我媽改過的，現在褪色了。”

江洄去牽他的手：“像向日葵的顔色。”

齊溯用鑰匙打開門：“請進。”

江洄踩在木地闆上，踏實而厚重。她站在門口往裡看，仿佛能想象到齊悅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忙碌的身影。

這是一個極具個人風格的空間。色彩明亮生動卻一點也不覺得雜亂，窗外陽光正好照射進來，整個房間像一幅印象派的畫。

一如齊悅給江洄的印象。

齊溯跟着江洄進來，關上門，站在她身後：“怎麼不進去？”

“真好看！”江洄扭頭看他，“看到這些就好像認識了你媽媽一樣。”

家裡的裝飾，大到地毯、窗簾，小到角落的小工藝品、裝飾畫，都飽含着齊悅的審美和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