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見暮翎绾停下腳步，面上有些疑惑，目光順着暮翎绾看的方向移去。

她出聲，“方才來的時候，奴婢聽說皇後在宮裡面辦百花宴呢。”

暮翎绾聞言一笑。

擡眼看去，隻見不遠處漫花蝶繞，環佩搖曳其間。

她估摸着整個玘雲有頭有臉的大家小姐，大概都在這了。

這哪是百花宴。

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是皇後給白瑾卿操持的煙緣宴啊。

白裴時架空了白瑾卿，便隻有一些重要的場合才會把人放出來。可明眼人都知道，這樣一個無權無勢，又雙目失明的皇子，就算身份尊貴，但這輩子就隻能給困在玉堂宮了。可如今白瑾卿已有二十二了，長兄如父，若是再不操持，免不了悠悠衆口。

隻是這人，身份低了，又落人口實。身份高了，白裴時肯嗎？

趙茹便自作主張，把事情給操辦下來了。

白瑾卿今日一襲月白長袍，身如茂竹。發冠束起，眉若遠黛，日光下，那一條纏繞着眼睛的紗布襯着膚色皙如白玉。

白瑾卿到底是這皇城裡的人，儀态比起各大家族的子弟都不會差。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出了那檔子事，絕對算得上是一些世家貴女夢寐以求的夫婿。

暮翎绾想到這裡，勾了勾唇。

她以前倒是挺有眼光的。

百花宴席，歌舞升平。每個人都各懷心事，有着自己的算計與謀劃，這樣的百花宴，就如同已經打好的戲台子，暗流湧動，連鮮紅的花朵都仿佛一張張染了血在笑的臉。

皇後有意讓這些大家小姐們一展才藝。趙茹腦回路和白裴時就不太像了，她覺得面子上的東西還是要做，還能博得一個美名。

席間，一道曼妙的身姿手裡端着茶盞，款步提裙地朝這邊走來。

衆人皆知趙家有女趙語筝，即便她隻是個庶女，可一手泡茶的功夫出神入化，算是人盡皆知。

茶湯橙黃，清香四溢。

她端着茶水走近，柔聲道:“殿下可願嘗嘗言音泡的茶？”

趙語筝是趙家偏方庶出，在家族裡處處受欺壓一等。但雖無實在地位，卻也是趙家人。趙家的女兒一個當了皇後，如今再有一個嫁給皇帝的弟弟，仔細想想倒也沒什麼問題。何況這樣既無法給白瑾卿帶來實質上的幫助，還能把人羞辱一番，這是白裴時喜歡看到的。

趙茹暗自揣測了一番白裴時的心思，自然是有意撮合。

至于趙語筝自己，早就受夠了受人欺壓的日子。白瑾卿縱使是名存實亡，可到底還有個名在，相貌也是極好。

何況如今白瑾卿并無正妃，就是做了側妃，既不會被人壓一頭，更重要的是也不必受公婆刁難，日子至少不會比現在還差了。

豈料白瑾卿面上帶着笑，聲線疏遠到透着一股寒意，“不必了。”

趙語筝端着茶水的手一頓，咬了咬牙。

就這麼放棄，她不甘心。

她垂下眸子，眼眶微紅，眼底蓄出淚水，平白添了幾分嬌俏動人。可下一秒她便意識到，這一系列動作偏偏都做給了一個瞎子看。

她心緒百轉，未曾預料到腳下。下一秒她身下一絆，趙語筝心下一驚，竟摔了出去，電光火石間，她慌忙抓了一下白瑾卿的袖角。

白瑾卿安然的端坐在上面，神色淡淡，看不清情緒。

卻不防在那隻手要碰到到他袖子的一瞬間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

有一瞬間趙語筝覺得台上人雖然在笑，可眼底卻一片寒涼，一股隔着紗布都能感覺到的寒意。

她渾身一顫，臉上一時間青白一片，左右已有人上前來扶。

白瑾卿卻好似全然未察覺到身前動靜一般，他微微側首，朦胧間看見一道人影站在回廊上，好似眼裡還藏着一股笑意。

“走吧。”暮翎绾壓下眼底的笑意，開口。

正午日光灑下，冬風拂煦，掀起帏帽一角。

“我天，這是哪家的小姐？這長得……整個玘雲，怕是沒幾家有這麼标志的小姐，以前沒聽過呀？”

那灑掃的宮女手裡握着掃把，瞪大了眼睛，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掃地搭子。

“什麼？”

她旁邊那個年長些，看起來是個閱曆豐富的，待看清不遠處的暮翎绾後，開口道:“當然沒見過，這不是……”她湊近那宮女耳邊，低聲道:“這不就是那剛亡了的西禾的七公主麼？”

那宮女聞言，捂了嘴巴，道:“就是那個放叛軍進城，屠了皇室的七公主？長得這麼漂亮，這……也太狠了些。”

“哪止呢？這公主聽說是冷宮出生的，早年在邊境待過，成日和一堆兵痞子待在一起，長得又這麼好看……”

她話說到一半，到底還是怕，沒敢再說下去，卻引人浮想聯翩。

暮翎绾如今是青詝閣的主教，雖然她們不是傳教士，但這種東西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保不齊會引來神罰。

這二人有意壓低聲音，但聊到最後聲音不可避免的大了些，暮翎绾離這兩人不算遠，自然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