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席卷後的街道空無一人,唯有風纏上樹枝偶爾發出幾下窸窣的響聲。
緊接着再度陷入死寂。
直到金戈撞擊地面發出轟隆巨響,鐵戍泛着寒光從長街盡頭快速靠近,又在巷子的分叉處訓練有素的分出幾支隊伍朝着巷尾的黑暗中遁去,如餓狼般在黑暗中嗅着,似乎在搜捕着什麼。
暮翎绾縮在巷角,她身體站的筆直,後背緊緊貼着牆壁幾乎要與冰冷的石頭融為一體。無盡的黑暗将人的聽力放大無數倍,多日的奔逃與精神緊繃讓她的視線幾近模糊。
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暮翎绾目光猛的一凜。指甲陷入皮肉,刺痛傳來,強行将意識扯回到清醒狀态。
——
房内,女子摘下頭上的帷帽,底下露出一張清冷又不失明豔的臉。額間一縷碎發被帷帽壓的久了此刻貼在臉上,襯的皮膚愈發的白皙。
眸若星河,燭火躍動其間。
旁人隻需觀她周身儀态氣質,便可知道此人身份定是不凡。
台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攏袖将手中的茶盞輕擱在案上,伴随的輕撞一聲在死寂的房内格外突兀,讓人心頭一跳。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公主真是好膽色,單槍匹馬的過來。”
隻是那語調細聽一番卻又好似染上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大珉皇帝出兵西禾。可自古打仗哪有不花錢的?錢不夠,那便隻能靠收稅了。稅收一批,層層剝削一批,回頭皇帝見着财政又入不敷出了,便隻能再加稅。如此一來,民怨沸騰,百姓過不下去,就隻能起義了。
而如今的起義軍頭子,此刻就居高臨下的坐在台上。他一身紅衣透着幾分張揚,面上帶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卻給人一種帶有侵略性的美感。聽聲音估摸着二十剛出頭些。
白瑾卿對暮翎绾的到來似乎并不意外。
她先前已寄出信件。
“本宮前來,是想要和承王談一樁合作。”
暮翎绾壓下心底那股異樣,看了眼兩邊。
“哦?”白瑾卿笑了一下,隻見他擡了擡手,左右屏蔽。
白霧缭繞在茶水上方,他似是頗為涵養的在等暮翎绾開口。
冰冷的大殿隻剩下兩個人,暮翎绾卻絲毫不怵,她深吸一口氣,直入主題:“義軍初初成勢,力量還不完善,大人眼下急于需要一件事來助長威勢,必然很頭疼吧。”
“公主有高見?”
白瑾卿似是被激起了興趣。那語氣閑散卻又好像意有所指。
很好,上道了。
暮翎绾無視了那道審視的目光,循循善誘:“高見不敢。束連己眼下剛剛收複西禾,正是師老兵疲的時候。我可以引束連己出來,你來設伏。”
她做出了最大的讓步,這顯然對眼前這人百利而無一害。
他目光微動,“什麼辦法?”
暮翎绾一笑,“他找他那妹妹快要找瘋了,可他又怎麼會知道,他那好妹妹早被我一刀殺了。屍體都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這件事如果讓束連己知道了,那把暮翎绾抽筋拔骨都不足以洩恨了。她可以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束連己盛怒之下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抓到她。
白瑾卿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你想以身作餌?”
“是。”暮翎绾笑,她擡起眸子與白瑾卿對視。
半晌。
見對方遲遲沒有答複,暮翎绾心底一沉。她動了動唇。
下一秒。
“你想要什麼?”白瑾卿問。
暮翎绾聞言勾唇一笑,“我想要的,或許和承王大人,是同一樣東西呢?”
半晌。
白瑾卿溫聲道:“好。”
這一聲對此時的暮翎绾來說有如天籁,她終于露出數日來唯一一個發自心底的笑來。
——
“人呢?”那士兵喘着粗氣,面露兇光,“耍了老子這麼久,被老子抓到一定要扒了她的皮!”
旁邊另一人眯眼道:“明明看到一個人影往這邊去了。”
那士兵狐疑的瞥了一眼右側的一條分岔。
裡面深度不足七丈,黑黢黢的,他目色一凝,掉轉了鞋尖。
暮翎绾強屏着呼吸幾近窒息,豆大的汗珠墜地。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濕,冷風一吹,一股寒意從後背激便全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她一個弱女子跑不遠,追!”下一秒,他身側那人快速拉過他的手臂,當機立斷的朝主幹路追去。
感覺到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暮翎绾虛脫般的靠在石壁上帶着顫意吐出一口濁氣。
她心有餘悸的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側,緊接着快速調轉方向遁入黑暗中。
“在這裡!”
“快追!”
豈料她腳下動作已被後續趕來的豺狼察覺。
沒完了!
暮翎绾眸子裡閃過一抹赤紅,眼底是藏不住的厭惡。
下一刻一道長箭破空而出,暮翎绾面色一凜。
肩膀上猛的傳來一陣刺痛,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她身形微顫,強忍着痛意,腳下動作竟分毫不減,緊接着在下一個分叉點靈活的與身後的追兵拉開距離。鮮血頃刻如注。
纏繞在發間的發帶伴随着奔跑的動作向後揚起弧度,青色染了一抹猩紅在空中狂舞。
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