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望向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裡面正爆發着激烈的争論,哪怕隔音極佳的門,也無法完全隔絕辦公室裡的聲音。
席文從來沒看過自家領導那麼生氣過,他在挂斷電話後,面色不善地闖進了霍董事長的辦公室。
與之前的近三十年不同,那是霍新白第一次與父親爆發如此激烈的争吵。
無論什麼樣的艱難考驗,霍新白都能夠忍受,無論霍彥輝給予他什麼樣的難題,他都能沉默着完成,甚至以百分的答卷完成。
可偏偏,霍彥輝不應該從楚瑤這裡,下手找尋他的弱點。
他珍視着楚瑤,就像是惡龍珍藏着自己的寶藏一樣,任何試圖觊觎或者傷害她的人,霍新白都無可自控的憤怒。
霍彥輝似乎并未想到兒子會如此小題大做,他隻不過是找楚瑤聊聊罷了,一沒有威脅,二沒有利誘。
霍彥輝甚至沒有正視自己的兒子,隻是敷衍:“你把楚瑤當資源,很聰明。我隻是提醒她罷了。”
霍新白怒極反笑,反駁他:“資源?你的人生隻會把感情當做資源,你已經完全喪失任何情感了!你這種人活着,就隻是為了錢!”
見過的大風大浪太多,霍彥輝的情緒始終是平穩的,本來也不會再有劇烈的波動了。
但是此刻,他難得怒氣升起:“你這是對待自己父親的态度?!把你從小養到大,你的回報就是這個?!”
霍彥輝把桌子上的文件夾摔在他的身上,激動地指責他:“你有家不回,過年去跟着别人家鬼混,你配當霍家人嗎?”
霍新白的手指因為緊攥而發白,咬牙問他:“從小到大,你把我當成兒子嗎?我不欠你的,從小到大的學費,我都還給你了!我媽當年不顧一切地選擇了你,你怎麼對她的?你在外面包養情人,我媽剛死,你就把蘇悅和霍童彤接回家裡......”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
就像從前千萬次一樣,霍彥輝再次對他使用了暴力。
霍彥輝的血壓都上來了,印象裡那個沉默穩重的兒子此刻竟然敢忤逆他。從近半年來,霍新白屢次與他作對,霍彥輝本就對他不滿到極緻。
在霍彥輝的思想中,霍新白甚至不能算一個獨立的人。
霍彥輝不屑于看到霍新白的行為,不屑于看到他的情緒,更不屑于看到他的反抗。因為霍新白一輩子都是霍家的附庸,更是他的附屬品。
在霍彥輝的腦子裡,是他給了兒子生命,那麼屬于霍新白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任何霍新白的反抗,在他心裡都是充滿罪孽的。
這次,霍新白句句都往霍彥輝的心窩裡捅,他将父親虛僞的面具徹底撕下來。
隻要霍彥輝那可憐的自尊心受到傷害,霍新白的下場就是挨打。
霍新白的嘴角被打出血,他慢慢擦幹淨血迹,冷靜地說:“我不欠你的!”
席文看到自家領導臉上那尚未消下去的紅痕,就知道他肯定挨打了,不敢多說一句話。
霍新白突然想起很多曾經的畫面,小時候因為成績第二名挨打,因為鋼琴練習的少挨打,因為不喜歡蘇悅而挨打......
霍彥輝崇尚暴力,更信奉打壓式教育。從小到大,霍新白挨打的次數早就數不清,每次霍彥輝回家的時候,他從心中升起的恐懼會将他吞噬,小小的他躲在桌子下,試圖躲避父親的責罵。
無論他長大到多少歲,或者現在的他有多少成就,霍彥輝依然能随意打他,就因為霍彥輝是他的父親。
霍新白最喜歡的神話人物是“削骨還父割肉還母”的哪吒,他無數次希望把自己的骨血還給霍彥輝,這樣,他就能徹底擺脫父親。
他是如此痛恨這世上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痛恨到想要與他切斷一切聯系,可偏偏霍彥輝給予他生命。
霍彥輝給予的血肉禁锢了他的靈魂,他的靈魂在痛苦煎熬中打轉,卻找不到栖身之處。
哪怕他能歸還一切學費和生活費,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獨立的人,可以拒絕任何霍彥輝的決定。
但就在這時候,霍彥輝會說:“你是我的兒子,你生下來就是欠我的。隻要你活着,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詛咒。
過去的創傷再次席卷而來,他拼命試圖在汪洋大海中進行自救,但是一無所獲。
他與父親的奪權,實際上在争奪他的靈魂歸屬權。
但是今天的一巴掌徹底打醒了他。
哪怕他真的将霍彥輝趕出公司,在霍彥輝心裡,他依然是不聽話的兒子,是屬于他的兒子。
誰能拯救他,誰能看到他内心中最隐秘的傷痛。
無論是誰,拜托救救他。
他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