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洲：“……”

天空開始飄雨，吹到風雨，他一瞬清明，恍惚間抓到問題的關鍵點。

他跟甄靈？不是辛桐相親？

今晚程晉笙難得在家，客廳有電視機的聲音，程寄洲腳步一頓，脫外套的手同時頓住。

“聊完了？”程晉笙語氣平平，注意力依舊在電視機。

程寄洲眸色一沉，走近，“爸。”

程晉笙遙控器關電視，順手拿起茶幾的茶杯，“今晚跟甄靈相處不錯？差不多就趕緊定下來。”

程寄洲恍然，難怪鐘唯旻特意提了甄靈，還有辛桐莫名其妙的那一通，他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冷，“我什麼時候說要跟甄家聯姻？”

程晉笙瞥過去一眼：“現在知道也不晚。”他平靜分析，“甄靈跟你年紀相仿，為人處事足夠魄力。甄家隻有兩個女孩，她姐姐無意家族，未來甄家的接班人隻能是她。”

所以，他從各方面考量後選擇了甄靈，“我們這樣的家庭，婚姻大事不止是你個人問題。從家族到企業，算上人脈資源，聯姻是共赢。”也是利益捆綁。

程寄洲被他宛如談論公事的态度激怒：“然後，跟您和媽一樣？”被利益捆綁，對外恩愛做戲，在家争吵算計，再生下一個他？

他無數次想過，他們這麼水火不容，又為什麼要生下他？記憶裡，他從未得到過母愛，母親所有的愛都給了她初戀，後來，她僅有的母愛因為愛屋及烏也給了初戀的侄女。

“我是你爸！”被兒子不留情面地戳破，程晉笙喘了口氣。

程寄洲笑笑：“還不如不是。”

“你！”程晉笙氣急，喝茶緩了緩，“你不喜歡甄靈也可以，那就辛桐，兩姐妹都一樣。”

“不可能！”他不可能利用辛桐。

程晉笙握緊那隻茶杯，眼底湧過一抹轉瞬即逝的複雜，他堅持：“要麼老老實實跟甄家聯姻，要麼就是辛桐，你自己選。”

程寄洲嗤了聲：“我們這樣的家庭是怎樣的家庭？我們這樣的家庭環境，怎麼結婚？再帶一個人回來跟我一起體驗體驗你們的冷暴力？還是傻傻被你榨幹所有的利用價值？”

“混帳東西！”程晉笙手裡的茶杯憤怒擲出，“啪”一聲脆響，落地四分五裂，“是我把你養大。”

“那我謝謝您。”

“程寄洲！”

父子間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門口忽然傳來高跟鞋清脆的落地聲。

鄭令虞最先瞧見地上的碎片，她嘴角輕勾，高跟鞋越發有節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意有所指般，她鞋尖踢了踢礙事的碎片，好整以暇看一眼憤怒中的丈夫。

“今天相親了？”她又看向程寄洲，“甄靈啊，挺好一姑娘，但你配不上她。”

因為鄭令虞的不客氣，程晉笙怔忪，他沒想到的是，她對兒子的終身大事會是這樣的态度。她不愛他，這麼多年了，他已經不再勉強，他不解的是她為何這麼憎恨他們的兒子，她的親生兒子。

“鄭令虞，你……”不同于對兒子，他試圖辯解什麼。

鄭令虞不耐煩打斷：“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一旁的程寄洲面無表情，他早已習慣母親的冷言冷語，至少她現在不會再對他動手。程晉笙卻不是，因為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再次天崩地裂。

從鄭令虞的初戀，到他們的婚姻，翻來覆去翻舊帳。客廳裡除了一片狼藉，就是戳心窩子的利刃。

程寄洲冷眼旁觀這一幕，從厭惡到麻木。這就是他喜歡去鐘家，忍不住靠近，又害怕失去的原因。鐘家永遠溫馨，沒有争執，有家的氛圍。

但那兒終究不是他的家。

他疲憊：“離婚不行嗎？”吵了那麼多年，他都看累了。

鄭令虞從對程晉笙的怒火中抽身，她轉過身時，是仇視的目光，“離婚？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程寄洲，你跟你爸一個德行，你們家注定不得圓滿。奉勸你一句，别去禍害好人家的姑娘了，你們程家不配！”

重重在程寄洲心上落下一錘，她拿上包，轉身上樓。

父子倆相對無言，迎來長久的沉默，最後，是程晉笙疲憊的歎息聲。

回到房間，程寄洲推開門去陽台。他摸出煙，點燃一支。

母親的話言猶在耳，她不喜歡他，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實。八歲前，他經曆的是身體的折磨，八歲後就是心理上。小時候他不信，做盡了能吸引母親注意力的事兒，最後都是徒然。他的父親不管他，也不是不管，所有的管束和嚴厲隻針對他的學業、事業。後來，他逐漸明白了，他隻能靠自己，所學所有，與他們無關。

可是，做了這麼多，他的婚姻依然被父親當作籌碼利用。如母親所說，他跟父親一樣不配愛，也永遠無法擁有幸福。就像他不懂愛的意義，不知道如何步入一段健康的婚姻，維系一個家庭的幸福。

程寄洲望向令人窒息的夜幕，雨變大了，樓下的路燈因為密集的雨珠忽明忽暗。

他很突然地想起了辛桐。

當時，撞見她被拐是意外，之前他們并不認識。救她是他做不到無動于衷，一起被帶走他有他難以啟齒的私心。她在那兩天一夜中不停說着“爸爸”“媽媽”，而對他來說，那兩天的意義是他一遍遍在心裡驗證，他的父母是否有一點點在意他呢？

結果，并沒有。

整整兩天，父母不曾發現他的失蹤。直到被警方解救，父親才從國外回來，而母親日夜不休在醫院裡細心照顧着另一個女孩。

他依舊隻有他自己。

程寄洲想到辛桐的眼淚水，心頭蹿起無名火，他問鐘唯旻：【有沒有星星的相親資料？】

許久沒有回複，他又點開置頂對話框。

說什麼？說甄靈？

甄靈是辛桐表姐，他不可能和她相親。如果早知道，他在一開始就會拒絕。

鐘唯旻回：【我也沒見過，星星舅舅介紹的，具體我再打聽打聽。】

不等他回，對方又帶了句：【乖乖等着，你别急呀～】

程寄洲目光一頓，指尖的猩紅一點點燃燒，直到燙到了手指。

他重新點開置頂：【到家了嗎？不會跟你表姐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