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請陛下下旨,為二公主擇定驸馬時,玉妃也在一旁。旨意方從乾清宮出,玉妃娘娘忽兒提起,能叫貴妃入眼的兒郎定是好的,便是黜落的二位,也有過人之處。郡主已十八,合該定下婚事。她是妹妹,不若從黜落的二位中擇一人做夫婿。也是…也是…”看着榮齡黑沉下去的面色,馮領侍吞吐起來。
一旁的榮宗柟等不了,忙催道:“你今日怎的了,非要人一催二請的?還不快說!”
“哎!”馮領侍擡袖抹額,下足了決心,咬牙道,“也是一償南漳王爺的遺願。”
語罷,宮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榮齡隻覺一股利刃般的寒意自心底升起,它竄遊周身,又不停膨脹、繁衍,它一刀一刀割開血肉,剖心裂骨,叫人疼得喑啞不能。
見榮齡許久不開口,馮領侍深伏下身,出言喚她:“郡主,奴婢死罪。”
榮宗柟也擔憂地看向榮齡,勸道:“阿木爾,你定一定。”
再過一會,榮齡終于冷冷一笑,“好!好!”她起身,真紫的曳撒滑落出鋒利弧度,“她竟敢提起父王!她竟有臉拿父王說項!”
榮齡戴正短檐帽,與榮宗柟拱手說了句:“太子哥哥,阿木爾日後再見你。”便大步往内宮而去。
這時,榮宗柟回過神,問道:“玉妃為阿木爾擇了誰?”
“擇了張大人。”馮領侍道。
榮宗柟忽地一笑。
他松下心神,打趣道:“這下真成了‘俏媚眼做給瞎子看’。”說的正是張廷瑜相貌過人,□□齡卻臉盲。
“正是哩!”馮領侍湊趣,“誰說不能是一樁上好的姻緣?”
卻說榮齡行色匆匆,一路闖入披香殿。管事的曹姑姑早聽了禀報,在外頭迎她。
“郡主。”曹姑姑乃玉鳴柯自小的侍女,資曆甚老。小時候榮齡出了岔子,總由她幫忙掩下,叫她省吃了玉鳴柯許多頓打。
因而即便怒意攻心,榮齡也喚她一句“姑姑”。
曹姑姑牽過她,不住地看,“郡主又清減了,戰事再吃緊,也要當心自個。”
榮齡自然知道,此乃緩兵之計。她不領情,便抽出手,直往正殿而去。
她的步子快,曹姑姑一時攆不上,隻得遠遠喚她:“郡主,娘娘身子不好,你仔細說…”
話音過耳,卻不入榮齡的心,她很快到了正殿門口。
打簾的侍女想要攔阻。
榮齡本能一般地甩出掌風,欲格開二人。恰在這時,簾後傳來如雪水擊缶,清極也冷極的聲音——“讓她進來吧”,終免去一場幹戈。
侍女福身,為榮齡打起簾子。
一入正殿,厚重的棉簾隔去洶湧的寒意。殿中主人慣用的白梅熏香裹滿榮齡周身,讓她躲不掉,掙不脫。
“你為何替我定下婚事?又為何假借父王的名義?”榮齡盯着一身月白錦袍,上繡滿密白梅的玉鳴柯,質問道。
玉鳴柯歪在榻上,一手支額,一手放在白裘被中。“那你是因婚事不滿,還是因我提了你父王不滿?”她揉着額,似乎頭疼得緊。
“自然都不滿。五年前,榮齡便無父也無母,玉妃賜婚的榮恩,我受不起。你無端提起父王,也惹他不清淨。”榮齡冷冷道。
曹姑姑慢一程,這會終于趕到。乍一聽榮齡的悖逆之語,她的眼眶驟然變紅,“郡主怎能這樣說?此等誅心之語,叫娘娘如何生受?”
“我為何不能說?”榮齡音量擡高,語中狠厲更甚,“我哪一句說了錯話?五年前我求你,别丢下我一人,你頭也不曾回。”
“如今平白想起我,可是南漳王府中又有了你想要的東西?”
不知她本就身子不好,還是叫榮齡诘問住,玉鳴柯不住地咳,似要咳出整顆心來。
曹姑姑撲到塌前,為她捋氣。
“郡主少說一句吧!”曹姑姑淌下淚來,苦苦地求榮齡。
玉鳴柯卻艱難地擺手,示意她不必勸。
待終于平靜下來,她略坐直身子,低啞道:“一則我不曾相欺,你父王并不想叫你承繼南漳三衛,隻望你喜樂平順,安穩一生。為你定下婚事,确是他所願。二則世事難料,你既已入南漳三衛,總不能隻論今日不圖明朝。你可還記得木華赤?”她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