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裴景園裡就忙得不可開交。
鏟雪機轟轟地清掃着大院門前厚厚的積雪,廚師們的身影在香氣四溢的中西餐廳裡來回穿梭。
烘焙室的一角裡,大理石台面上散落着面粉和雞蛋殼,旁邊的黃油整整齊齊地被切開一大塊,幾個盛滿了異狀面糊的烘焙碗淩亂地擺着。
江禮然系着圍裙,頭發被粉色的大腸發圈挽成一個丸子。她站在竈台邊,一臉無奈地看着前面那雙被面糊黏在一起的手。
那雙手被一層薄薄的透明手套所阻隔,指尖與指縫黏附着淡黃色的面糊,在某些部位形成了疙疙瘩瘩的積聚,極大地限制住了手指的活動。
“……要不這部分還是我來吧?”江禮然苦澀地笑笑,同時伸出手将烘焙碗移到了自己面前。
裴元序蹙着八字眉,一把勾住烘焙碗,用力地往側邊拉扯,氣呼呼地道:“我不要嘛,你說了要教我的!”
江禮然鼻尖歎出一口氣,拗不過她,隻好答應:“好吧,那就繼續。”
她輕輕捏住裴元序的手指,逐個将濕潤粘稠的面糊從中抹去,動作既溫柔又細緻。
裴元序靜靜地看着,感受自己的手指逐漸恢複自由,她小聲嘟囔着:“下次我一定能做好的。”
江禮然眼底含笑,點了點頭,心中暗念:可愛死了……
她将取下來的面糊刮到碗邊,接着抽取一對新手套,又幫裴元序換上了。
“這次多放點面粉,剛剛你黃油放太多了。”她溫聲說,拿起剪刀,重新開封了一袋面粉。
正要往烘焙碗裡倒上面粉,又再次被裴元序固執地阻攔了,她快速搶過江禮然手裡的面粉,毅然決然地道:“這個我來,我會。”
面粉似窗外的雪花,輕輕降落在碗裡,她的雙手再度伸進烘焙碗,笨拙地揉搓着面團。
看着她那不标準的動作,江禮然心頭一緊,趕忙提醒:“元序,用抓的,不要來回搓。”
聽到這已經不下三次的提示,裴元序頓住了。她微張着嘴,緩緩擡頭:“啊……要不,還是你來吧。”
江禮然一怔,連忙擺擺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啊,但是……”裴元序拉長了尾音,目光移落到竈台角落,那幾個失敗面糊的烘焙碗上。
她嘟起嘴唇,失落而又自責:“已經是第五次了,教我一定很累吧。”
江禮然朝她淺淺一笑,安慰道:“沒關系的,我們慢慢來,做糖霜餅幹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當時也是實驗了很多次才做好的。”
“emmm……那我再試最後一次,這次失敗了就算了,而且你也站在這裡這麼久了。”
“沒事,你先做,失敗了我幫你做好。”
“嗯嗯!”
……
費盡千辛萬苦,裴元序終于烤制出一整盤金黃的餅幹胚。
在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烤箱時,濃郁的奶香味如同熱浪般瞬間占據整個烘焙室,香甜的氣息幾乎要将室内的所有人淹沒。
在此之前,江禮然就已精心調配好了各種口味的糖霜,五彩缤紛地擺放在桌面上,等待着裴元序在這些餅幹胚上施展她的繪畫才能。
她剛把最後一隻裝滿糖霜的裱花袋放下,一擡頭,便對上了裴元序的眼神。
裴元序偏着頭,眼裡浮出澄澈的星星。
下一秒,她突然轉身,激動地邁出一步,撲進江禮然的懷裡。
裴元序的雙手緊緊地環繞在江禮然的腰間,頭貼到了她的肩上:“謝謝禮然老師!”
江禮然沒有任何防備,不由得往後跌了一步,本能地伸手撐住台面,以保持平衡。
手摟得太緊,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中,不留一絲空隙。
江禮然感到胸腔被壓迫,呼吸開始變得艱難而微弱。但她沒推開她,隻任憑她這樣抱着,任由那股玫瑰香氣将自己包圍。
她深深呼吸着,鼻腔裡久久萦繞起玫瑰與餅幹的香味,可懷裡人的雙手并沒有松開,反而箍得更緊。
她喘着粗氣,把頭側向裴元序,手從她身後輕放到她的背上:“元序,你抱太緊了,我喘不過氣。”
感受到她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發絲上,裴元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尴尬感如潮水般從心底湧起,迅速漫過她的脖子,染紅了她的臉頰,直至耳尖。
她連忙收回手,退後一步,挽了挽耳邊的發絲:“啊……那個,嗯……”
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弱弱地道歉:“對不起,我剛剛太興奮了。”
江禮然咧嘴輕笑了聲:“沒關系啊~”
她一邊整理身上的圍裙,一邊假裝不經意地試探道:“是不是太喜歡禮然老師了?”
這突如其來的問句讓裴元序心頭一個激靈,她呆在原地,眼神飄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她腦中不斷回想,她為了測試江禮然而主動做的那一堆“不合适”的事。
這是可以做的吧?女孩子之間抱一下應該沒關系的吧?啊!禮然她不對勁!變壞了!!讨厭死了!!
看身前人的表情從呆愣逐漸轉為困惑,江禮然心中波瀾起伏。那種慌亂和無措的反應,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間的親昵所能引起。
她猜測,元序大概率也是喜歡自己的,雖然自己并不清楚那份感情的由來。
隻見裴元序怔怔地盯着她,似乎是還沒從那段話走中出來。
江禮然伸出手,揉了揉裴元序的頭,溫和地笑道:“好啦!我開玩笑的。”
她原就沒打算從元序那裡得到準确的答案,畢竟,那是一句玩笑話,她隻是想逗逗她,看看她是何反應。
她很清楚元序不會否定她,而且,就算元序做出肯定的回答,那也隻不過是接她的話茬而已。
“現在禮然老師教不了你了,剩下的你自己來吧。”江禮然立即轉移話題,随後拿起桌上的裱花袋,遞給裴元序,補充道:“該給它們穿新衣服了。”
裴元序大腦一片混亂,她眨眨眼,無意識地接過裱花袋。
在摸到冰冰涼涼的糖霜時,她才終于反應過來——此時她們正在做糖霜餅幹。
她立馬将亂糟糟的思緒收回來,緊緊捏起裱花袋,走向了那盤差點被自己遺忘的餅幹胚。
她埋着頭,靜靜地擠壓着裱花袋,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江禮然剛剛的話。
她的節奏被打亂了,原本是她在測試江禮然,可如今卻被她反将一軍。
正想着該如何應對,一根溫熱的指頭忽然劃過她的後脖頸,與其他四指一起圈攏起了她耳旁的發絲。
跟随着這動作,身後傳來笑意盈盈的聲音:“元序,頭發散了哦。”
她僵住了,那一刻,她的心髒似乎漏跳了一拍,緊接着是急促的跳動,像是在努力補回那失去的節拍。
手中的裱花袋懸停在半空,一時間裴元序不知是該轉身回應,還是繼續為餅幹塗抹糖霜。
她咽了咽口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讓江禮然更加興奮了,她悠悠地提議道:“我幫你紮吧~”
裴元序略微點頭,從喉嚨裡憋出一句:“嗯……”
江禮然一手抓攏她的頭發,一手将自己發間的大腸發圈扯下,環在手腕。
手指輕巧地在玫瑰味的發絲間穿梭,帶着那股香味從頭頂順到頸部,最終梳理到發尾。
指尖偶爾輕拂過裴元序的頸項,帶起一陣細微的酥癢感,讓她不禁微微縮了縮脖子。
她緊咬着雙唇,拿着餅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她試圖放輕松,但始終無法靜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