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問崖的眉眼生得極好,劍眉星目,眼裡倒映的光也亮得恰到好處,讓我想起景山千洞無風的晴朗星夜。
所以真的不怪那位“九天雪絨”姑娘,任誰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着,都會渴望能夠住進他的心裡。
至少我是如此。
“沒多少。”我這并不算撒謊。
尹問崖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更盛。
他站起身,衣擺随着他的動作落下,帶起的風吹動我額前的發,我微仰着腦袋,看向他。
他為什麼這麼高興?
我心裡隐約有個答案,我不願去想,但又控制不住去想。
或許他答應了那姑娘的表白。
像尹問崖這樣的天之驕子,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傳聞,我先前在秘境曆練的時候就經常聽到同門弟子在誇贊他,可當時的我對“尹問崖”沒什麼興趣,也就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回憶起來,發現那些傳聞裡,并沒有哪一件與桃色有關。
若尹問崖心血來潮,出于對情感之事的好奇,想要和人談談感情,于是答應了那位姑娘,也情有可原。畢竟他是劍修,至情至性,潇灑如風的劍修。何苦要他像我們無情道一樣冷心冷情?
我想到這個可能,以為我對他的愛意會消減半分,可是沒有。
我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腦海裡浮現出卑鄙的想法——他們可以,我和他為什麼不行?
“那你聽見我拒絕舜華姑娘的話了嗎?”尹問崖問。
我沉下去的心髒又浮了起來。
“什麼?”
他拒絕她了?
他拒絕她了!
尹問崖見我一無所知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摸了摸鼻子,說:“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姑娘家臉皮薄,剛才還被我惹哭了。先前見蒼曉師弟的房門沒關緊,還以為師弟和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師弟妹一樣愛聽八卦。
“……今晚這件事,咱們就當沒發生過,如何?”
原來他是在擔心我會到處蛐蛐人家,讓那個姑娘難堪。
如果換作另外一人這麼跟我說話,我心裡冷笑一下就過去了,偏偏這麼想我的人是尹問崖,我就沒來由地生氣。
我二話不說,就對尹問崖出手!
當然,我出手也有分寸,我要讓他知道我在生氣的同時,又不會傷到他。
于是我隻是對他使出一掌,想把他拍飛出我的房門。
卻沒想到尹問崖直接握住了我的手,像是扳手腕一樣,掌心貼着掌心。
我都還沒來得及運氣,他掌心滾燙的溫度就這樣傳遍我的全身。
他的力度不大不小,大掌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那雙明亮的眼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
無風的星夜驟然起風,我好像聽見鐵樹開花的聲音,“噼啪”清脆的響聲,花苞綻開,透明粉嫩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晃,我也跟着搖晃。
他隻是笑了一下,竟讓我如此神魂颠倒。
這叫我怎麼再拍飛他?
我恨不得他再握得更用力一點,把我鎖在他身邊最佳。
他朗聲道:“那我們就達成協議了!師弟是真君子,絕不是那等偷聽他人隐私的無恥之徒。舜華姑娘若是問起來,師弟就實話實說,你什麼也沒聽見,免得日後相處起來,你倆都不自在。”
說罷,尹問崖就勢把我拉進他的懷裡,然後像對自己的好兄弟一樣,拍了一下我的肩胛骨,很快又松開我,步伐輕快地往外走去。
“蒼曉師弟,真是個好人啊!哈哈哈!”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又後知後覺。
啊,原來他說當無事發生,說的是他誤會我的事情。
我的手掌似乎還殘留着他掌心的力度和餘溫,他的手掌好大,帶着練劍之人慣有的繭子,粗糙得好有安全感。
剛才被他拉進懷裡,我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如今回味,一切都像是慢動作。
在藥谷待久了,他的發梢也沾染了藥草的甘苦味,我的腦袋磕在他的肩上,和他撞了一下,耳朵剛好貼在他的胸膛,因我當時過于激動,分不清我的心跳聲和他的心跳聲誰更大聲,便什麼也聽不清。他完全環住我,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胛骨,現在那處還酥酥麻麻的,感覺像是中了蠱,我身體敏感得驚人。
心跳快到喘不過氣來,好像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我又給房間設下結界,我怕心跳聲太大,隔壁以為在打雷。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斷回味剛才他拉我入懷,又拍了拍我的後背的動作。
這個動作我見别人做過,那日在秘境曆練中,弟子們分散又重聚,幾個要好的弟子就這樣抱在一起,嘴裡念叨着“還好咱們都活下來了”,似乎是一種表達友好的方式。
我不知道原來還有這一招。
是不是隻要我成為尹問崖最好的兄弟,他就能這樣抱着我,抱得更久一些?
世間情感關系有很多種,我并不認為愛情就比其他感情高貴。
差别隻是感情濃度的多少。
若我能成為尹問崖的摯友,如何就比他的愛人低賤了?
這天起,我暗下決定,我要成為尹問崖的摯友。
十天的義務勞動很快結束。
尹問崖很受藥谷弟子的歡迎,回宗那天,大家都來送他,還給他贈了許多藥草制成的香囊。
那位“九天雪絨”姑娘也在,但她沒給尹問崖香囊,她隻是來送送他,算是為他們這段短暫的緣分畫下終點。
我真佩服她,能這麼灑脫。
我盤腿坐在仙舟上,并未收到任何一個香囊,倒是顔婉過來和我說,讓我替她向我師父問好,我才知道原來她認識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