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乎無措地偏過頭。俟夜縮着身子抱緊手中的石闆,踮腳站着,連這間屋子裡的空氣都不想吸,隻等他結束離開。
伏宇雪信連聲音都是啞的:“我帶你走吧?”
兩個不受穢傷害的人,可以去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
而所有感染區裡被遺落的資源足夠兩個人
在一起生活一輩子。
就這樣隻有兩個人,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朝俟夜伸出手,手掌朝下,像是要抓住什麼,也可以搭在哪裡。
俟夜卻勾住伏宇雪信的尾指輕輕晃了晃。
他說:“好呀,我們回家吧。”
可伏宇雪信的家隻在帕格裡的神樹下,俟夜的家也絕不是什麼随便的感染區。
伏宇雪信幽幽長歎,要吐盡半年來的疲憊。他趴在俟夜肩膀上悶笑,一顫一顫。
他們是要回家的。
他們給蒼和玄找了塊幹淨的地方,立了石碑。
他們回了帕格裡,帶着那本神話。
仔細看這本神話并不是完全一無是處,它記載一位與朗月神完全相反對應的神。
朗月神一直以夢境與靈感為代言,每個人的思維不同,他們的靈能就不同。這位昭夜神則卻認為人的靈能和事物的靈能是一樣的,甚至能找到完全相同的物體。
直到俟夜帶着那枝盤在他胳膊上的神樹枝桠和他吐槽前,伏宇雪信都隻把這當作一種新穎的靈能使用方法。
可俟夜的靈能确切地與神樹共鳴着,那本應隻在聖池成長的無名植物确确切切因為俟夜的靈能在舞動着。
伏宇雪信幾乎是用跳的來到了神樹前。
在如今穢彌漫的伏宇宅,神樹依舊開着滿樹繁花,白色和綠色成對的葉子投影在乳白色的聖池水,一如神明垂下的注視。
基督徒會去啃食耶稣的十字架嗎?
伏宇雪信呆呆地看着這棵樹,它是屬于伏宇族的朗月神神像,伏宇琴桐進行研究時它不曾像現在這樣顯露出神力來。
他慢慢靠近神樹,隔着樹皮想象曾經庇護他的那個小小樹洞的位置。
伏宇琴桐的研究材料裡不曾有神樹,她連自己都紮了一針也不曾想去冒犯神樹。
可是神樹啊,庇護着伏宇族的朗月神的神樹啊。
“咔。”
伏宇雪信在樹皮上劃了一個口,裡面流出潔白的樹脂來。
甚至不需要确認,隻是盛在容器裡,周圍的黑霧便與之隔開距離。
這澄淨的汁液落在地上,磚塊縫隙便擠出了新芽。
顯微鏡下的樣本僅成了驗證,那不詳的黑霧頃刻被吞沒淨化。
按照血液和樹脂相同的配比注射,小白鼠在對照組同類化為的血水旁活蹦亂跳。
他又買了幾種動物嘗試,全都得到了好結果。
按照正常流程,需要願意試藥的人來測試能對人适用的劑量。
握着樣本的手摩擦着玻璃管。這是自伏宇族滅族以來,伏宇雪信第一次主動和俟夜以外的人溝通。
新領導人是伏宇嶽仁過去的部下,他隻是歎氣:“我以為您知道族長大人是因為疫苗研究才過世的。”
伏宇雪信腦袋嗡鳴。他當然知道,他隻是還不願意去想。就像他知道天生不怕穢、能與神樹共鳴的俟夜大概率是什麼神明代言人的身份卻不曾言說,他也知道伏宇祖宅突然出現穢的荒謬。
怎麼可能恰好在伏宇琴桐上報疫苗後整個祖宅就被污染?如果疫苗是伏宇族被滅族的原因,那麼不需要疫苗的自然是神無垢,大膽點猜,穢可能就是神無垢投放的某種生物武器。
何況疫苗裡的白玉蓮砂是神無垢特有的産物,一年研究下來再節省伏宇琴桐的儲備也已經見底。
他已經盡他所能了。
他把配方和樣本放在新領導人面前,起身告辭。
即使被帶到異星,被沃爾司附身指導三年,再研究疫苗,加起來他如今也才十四歲冒尖,是放在動畫裡都會被罵無腦蘇的年紀。
把疫苗交給大人,是目前最合适的決定。
他活動活動肩膀,外面陽光正好,正要去找俟夜,卻被突兀地叫住。
配方上有公章,數據沒問題,樣本也交了…伏宇雪信默默轉身。
“這不是琴桐大人的成果吧。”他不曾去記名字的大人說“琴桐大人不會去冒犯神樹的。”
“所以?”伏宇雪信靠在門框上,就算門突然關閉也能及時跑出去。
可那人隻是搖搖頭:“神樹…祖宅監控無時無刻不在播放它的特殊,就算能用作穢的疫苗也沒什麼稀奇。”
“我代表所有可能被這份疫苗所救的伏宇族眷族感謝少族長,隻是懷璧其罪,恕我無法公開這份疫苗的存在。”
帕格裡是朗月神賜給伏宇族的星球,住着伏宇族和伏宇族的眷族。也就是說,這份疫苗隻會在帕格裡内部流通。
伏宇雪信并不在乎這個,他隻是慢慢去想那個本該擁有少族長名頭的人,他的哥哥伏宇甯安。
伏宇甯安總是溫和的,比自己擅長與人交流得多。如果是他,也許會争取拯救更多人。
如果有一天神無垢的真相大白天下,他能找到伏宇甯安,花半生去複興帕格裡,偶爾和俟夜散散步曬曬太陽,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