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加濕器運作的細微聲響。朦胧的水氣彌漫在空氣中，白霧叫病床邊的徐斯年有些失真。

吳昊走到他身邊，低頭耳語，請示曾老爺子的身後事該如何處理。

徐斯年聲音淺淡：“心心的肚子裡有新生命，不能一直被喪事的氛圍籠罩着，我想爺爺也不希望如此，所以一切從簡，盡快火化，入土為安吧。”

“大小姐也不知道什麼時間能緩過來，是不是等她身體好點再舉辦葬禮？怎麼說也得讓她看老爺子最後一眼啊。”

“看了也隻會平添傷心，你還想讓她再暈倒幾次？”徐斯年聲音不大，但卻聽得人心頭發顫。

“ 老爺子生前最疼愛的人就是大小姐，她不參加葬禮怕是老爺子走的不會安生啊。而且曾家有不少親戚在海外，趕過來也需要時間，所以這葬禮的時間是不是應該往後調調？”

“安不安生的，人已經去了，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剛才醫生說了，心心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經不住折騰了，我們不能為了逝者搭上活着的人。至于海外的親屬們，平時的來往也不是很多，就沒有必要挨個通知了，給大家增添負擔，葬禮就身邊常來常往的親朋好友小範圍的吊唁就行了。”

曾老爺子一走，大小姐也病倒了，曾家現在唯一能說上話的就是姑爺了。老爺子戎馬一生，死後不應該簡簡單單的發送，但是姑爺的話也有道理，一切以大小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為重，吳昊反駁不了。

其實剛才他來住院部的時候，沒有直接進來，而是在站病房外站了一會兒。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姑爺對昏睡中的小姐細緻入微的照顧。跟着老爺子時間久了，已經習慣處處留意姑爺的行為。

一晃五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五年裡自己從來沒挑出過姑爺的錯處，就包括現在老爺子不在了，病房裡隻有姑爺和小姐兩個人，但是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溫柔體貼。可明明什麼都沒有變，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在面對徐斯年的時候，吳昊又覺得他跟從前不一樣了，周身的氣場隐隐顯露，給人一種壓迫，甚至近乎危險的感覺。

雖然覺得姑爺的做法有些欠妥，但是事已至此，一盤散沙的曾家，能依靠的隻有他一個主心骨了，吳昊認命的點頭，離開了病房。

吳昊前腳剛走，後腳醫院副院長蔣瑞就推門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病床上的女人，幫忙調了一下輸液的速度：“徐太太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您不需要太擔心，等她醒來以後，我再給她安排一個全身檢查，就可以回去了。”

病床邊的男人看着輸液瓶，目露質疑：“蔣院長，我太太現在一直打點滴，用這麼多藥，對肚子裡的孩子沒影響嗎？”

“這點徐先生您可以放心，知道徐太太有孕在身，我們用藥都是很慎重的。而且現在孩子月份大了，狀态相對穩定，少量的藥物對他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面對身份尊貴的大客戶，蔣瑞妥帖的答道。

“畢竟是一條生命啊，我不希望這其中有任何的偏差。”徐斯年開口，目光平靜到不見一絲波瀾。

徐斯年不懂醫療知識，曾老爺子的事他有一個幫手，這個人就是蔣瑞。所以這個身穿白大褂，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比别人更清楚徐斯年的心思，但是現在他們談論的是他的至親骨血，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揣度着用詞道：“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

“孩子的媽媽受了刺激，昏迷不醒，現在天天用藥治療，誰敢保證肚子裡的孩子一點不受影響呢？這種事情不能用來賭的，一旦輸了，那就是幾代人一輩子搭進去了。”

話說到這裡，蔣瑞已經讀懂了徐斯年的潛台詞。他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但是生理反應控制不了，一縷汗從額角落下。他看着面前這個溫潤俊逸的男人，心生膽寒，甚至開始後悔幫他做事了。

之前對曾老爺子下手，蔣瑞雖然覺得也夠狠的，但那畢竟是外人，可現在他用最平靜的語氣，想要扼殺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冷血到這個程度幾乎跟瘋子無異了！這一瞬間，錢瑞是實打實的感覺到恐懼了！他按捺住怦怦狂跳的心髒，絲毫不敢忤逆徐斯年，一個瘋子的意思，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确實不能拿來賭博，代價太大了。媽媽驚吓過度，需要靠藥物鎮定，這種情況下孩子的狀況誰也說不好……徐太太還年輕，萬全起見的話，還是不要冒險，等以後身體養好了，想要可以再要。”

聞言徐斯年滿意的點點頭，目光憐愛的落回到曾心諾臉上，體貼深情：“生育決定權在媽媽手上，我雖然是孩子的爸爸但不能擅作主張，等心心醒了以後，麻煩蔣院長把情況如實相告，至于孩子的最終去留，我尊重我太太的決定。”

“一定一定。”蔣瑞咽了口唾沫，嘴上忙不疊的答應着，心裡卻是一片冰涼。他現在隻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怎麼就那麼貪呢？被鬼迷了心竅，什麼錢都敢賺！現在好了，惹上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隻怕有命賺，沒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