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派對結束，大家一起收拾出幾大袋垃圾。

陳漸西從不讓葉明芙做這些雜務，也不打算讓客人們幫忙，自己拎去樓下的垃圾站，一趟拿不下，葉明芙給他留好門，邊解圍裙邊走向廚房。

路過餐桌，陳漸西的手機響個不停。

陳漸西很久前就告訴過葉明芙他所有的密碼，歡迎她随時查崗，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加上葉明芙本身就不喜歡懷疑，從來沒打算解鎖，今天也不例外。

隻是不經意扭頭，瞥見最新彈出的那條消息。

顧楂：【看來師嫂很喜歡那條項鍊，這就足夠了。】

葉明芙怔在原地。

緊接着，又來了新的一條：【就算我被誤會也沒關系。】

未名涼意從腳下逐漸向上蔓延，葉明芙滞緩地上前，回神時，手機已經拿在手中。

她咬了咬唇，成功解鎖手機。

所以，密碼還是那個密碼。

葉明芙心裡稍稍安定了些，過去的十幾年相處如片影曆曆在目。

有可能真的隻是她想多，一會等陳漸西回來，好好溝通、道個歉就好。

這樣想着，她點開聊天記錄，翻到這兩條上面。

顧楂：【師兄，我聽說你想給師嫂買一條很貴的項鍊。】

顧楂：【但是你不是前陣子才買了球鞋，還花錢幫我修了電腦嗎？你不心疼零花我心疼，要不我和你拼個單，一起買下這條項鍊當禮物怎麼樣！】

陳漸西：【……不好吧。】

顧楂：【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送師嫂什麼了[委屈]】

顧楂：【而且，你知道的，比起送她，我其實更想幫你。】

之後就是轉賬和接收的記錄。

葉明芙手腳冰冷。

下意識伸手在桌上找支撐物，終于抓到一杯溫熱的飲料，喝了才發現是季念和陸焘帶來的檸檬紅茶。

手指升溫，力氣回來些，她接着往上翻，在怎麼翻都翻不完的對話中看見一組頻繁出現的小兔子表情包，正是葉明芙從陳漸西那裡保存下的那套。

門外腳步聲漸近，葉明芙心裡亂糟糟的，大腦卻出奇冷靜，直接點開查找記錄，從他們最早的對話向下翻，第一張小兔子表情包，果然來自于顧楂。

開門聲響起。

葉明芙深深呼吸，按下鎖屏，若無其事地回到廚房，将最後一袋垃圾和手機一起遞給陳漸西。

陳漸西：“剛才下樓，他們幾個喊我一會去打場球，你來看嗎？”

葉明芙搖頭：“我還想好好過個生日。”

陳漸西皺眉，轉瞬開朗：“哦哦，你不喜歡汗味。”

“那好吧，明天導師和我開個小會，如果成果達标，我就有空陪你去看電影啦。”陳漸西想着籃球，匆忙出門，“寶寶早點睡，生日快樂。”

葉明芙在原地靜站了一會，回眸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垃圾桶，去陽台收回娃娃，抱進房間。

她面無表情地洗漱、換睡衣，坐在床上，點開顧楂的朋友圈。

除了無聊的等待時刻，葉明芙其實不怎麼刷朋友圈，掃了眼資料卡的昵稱，果然是“寶寶”。

朋友圈和聊天記錄十分吻合。

陳漸西口裡出給别人的電影票，顧楂配文：【謝謝老闆請客】。

葉明芙收到的藍色原味牛肉幹，顧楂曬出一個紅色的辣味，配了一顆紅心。

她去醫院那天晚上，顧楂發圈：【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明明不是自己研究的方向，為了給苯寶寶講懂，跑去翻了好多好多論文，我宣布未來一周内都會乖乖聽話、不喝冰水！！】

陳漸西點了贊，沒回複，但是葉明芙看到，他和顧楂在這晚語音通話好幾小時。

葉明芙忽然輕笑一聲，扔掉手機，盯着棉花娃娃看了許久，頭埋進它懷裡用力抱緊。

———

從公寓離開，季念沒有和大部隊一起返校，而是直接回了家。

寬大桌面書籍雲集，卻整齊有秩序地被劃分成各個區域，絲毫不淩亂，季念将途中購買的褪黑素和助眠香薰放在桌上，旁邊就是一個精緻的首飾盒，品牌與剛才在女孩鎖骨前看見的如出一轍。

他眸光黯下，将小盒子丢進空無一物的垃圾桶，給家政發消息：【請清潔大學城附近的那套平層，計劃下周二前入住。】

平層所在的小區環境不錯，隻是依然需要時間通勤，不比宿舍方便，季念很少前往。

修長的手指在燈下規律輕點，季念黑眸沉沉，最終阖目歎息，房内歸于寂靜。

窗外是比幾小時前更深、足以隐沒一切晦暗的黑夜，他脫衣走進浴室，任由花灑落下涼水，澆滅那些不該回憶的感官、不該走入的店鋪畫面，回憶逐漸稀薄，季念的面色平靜不少，隻等接下來安眠、忍耐、遠離……緘默。

然而下一瞬，他全身緊繃，手掌緊扶牆面。

——鼻腔湧入專屬的檸檬香，懷抱再度充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緊、都更親密，手背的青筋蜿蜒起伏跳動不停，白霧升騰，難以分清是淋浴時的滾燙水汽，還是薄唇間溢出的喘息聲，落在空氣中的證據。

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并不是單純的抱，而是一下一下，動來動去，能感受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他脖頸處、耳朵前後來回揉蹭。季念此前才觀察過那個詭異的棉花娃娃的大小，躺下相擁，娃娃的雙腿恰好抵住葉明芙的腹下。

他難堪地低頭，果然幾秒後，下颏便随之一同仰起。

季念在水汽朦胧的鏡裡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窺見倒映其中的他的臉，未曾想過自己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直到壓抑的啜泣在耳邊響起，他手指一松，眯起眼，抓下浴巾胡亂披在身上，任由水滴自黑發砸落地闆，在桌面找到象征嚴謹的眼鏡。

鏡片後黑眸強作平靜，季念指尖輕顫，點開與陸焘的聊天框：【陳漸西現在在哪？】

陸焘秒回：【喲，這不巧了麼，我剛和他打完球。】

【他們還在打，你找他有事？】

季念：【沒。】

他放下手機，須臾就收到陸焘拍來的照片，陳漸西正在場上，旁邊還圍着剛才生日派對上的其餘衆人，有男，也有女。

……所以，是在哭這個麼。

确實。

有期待才會失望，眼淚是因為害怕失去。

手機再次黑屏，季念諷刺地笑了一聲，自己也搞不懂在笑誰，正欲再去沖個冰水澡，手指滑過專程買來催眠的香薰，足跟重回地面。

香薰是他順手買的，那時并未多想，此時此刻，包裝上的檸檬圖案十分醒目。

兩種酸澀的氣味交疊盤旋，季念仿若置身洪鐘内部，從身體異動中誕生巨大的回響，酥麻從心髒漫上顱腔。

失神的一秒，灼熱的濕鹹區别于浴巾下的冷水珠，輕輕地擊中他眼睑、鎖骨、胸膛，又似有千鈞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