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客廳被迫“争搶”的唯一一杯熱飲，突然就有了很多。

葉明芙恍惚了一下，心裡有些異樣：“這是……”

季念正欲開口，旁邊那個她不認識的男生似乎認定他不會回答，立馬洪亮接茬：“熱檸檬紅茶！”

“就是不知道你們喝不喝熱的？要我說奶茶果茶就該喝多冰，結果季念非要店家做燙點。”

葉明芙給二人取來鞋套，聞言看向季念，恰好對上視線。

季念迅速移開，好像懶得多看她一眼，低聲說：“防止感冒複發。”

“也對。”男生的娃娃臉漾開笑容，嘴巴一刻不停，“你好壽星同學，我是陸焘！季念最好的朋友，外加陳漸西的籃球搭子。”

說“搭子”純屬是在葉明芙面前給面兒，陸焘是校隊的，才瞧不上陳漸西那種隻會在異性面前耍酷的打法，要不是聽說季念竟然也會來，他都不會接受陳漸西的邀請。

“其實咱倆之前就見過，有天陳漸西喝大了，你送他到宿舍樓下，是季念喊我扛他上去的。”

葉明芙恍然大悟：“是你啊，多謝。”

“那是，季念嚴重潔癖，誰也碰不得他，打球除了空籃都隻投三分，雖然命中率高得要死就是了。”

葉明芙接袋子的手指縮了縮，然後格外小心，注意不能觸碰到季念。

陸焘忽然背後一涼。

轉過臉，卻隻有他最好朋友淡淡收回的目光。

聳聳肩，接着去騷擾葉明芙：“壽星，你不會根本沒認出我吧？”

葉明芙心虛，又不會撒謊，隻好老老實實道：“對不起，那晚燈太暗了，沒有看清楚。”

“沒事兒，一會兒多請我吃塊蛋糕……”

季念手指微動。

不知想到什麼，冷淡的面色在門前橘黃燈光下消融。

他沒像陸焘那樣直接進門，而是先握住傘骨，将兩根白皙細長的手指插入黑色傘布，深入最裡，自深而淺娴熟地拉扯、滑下，再不緊不慢地翻面，最後把傘裝入收納袋中，如最精密的程序般流暢、規整，幾滴水珠随動作滴過手指骨節，異常性感。

葉明芙不由多看了兩眼，餘光瞥見陳漸西擱在門外走廊上的傘。

雨傘是他辦公室統一派發，旁邊緊挨着顧楂的，同款不同色，一粉一藍，都随意敞開、丢在地上，和季念手裡的形成鮮明對比，葉明芙抿了抿唇，一股悶熱湧上耳後。

回到客廳，剩下的禮物也陸續送出，陸焘送了葉明芙一大盒白托餅幹，季念則是拿出一個活頁本。

葉明芙随手翻開，居然是這學期幾門理論課的筆記，還有典例講解，估計是去年季念自用的，墨迹如他的人般沉穩好看。

雖然每一科筆記的頁數都不多，但肉眼可見框架清晰、鞭辟入裡，葉明芙望向他，誠懇道：“謝謝季念學長。”

她擡眸時，圓圓瞳孔反射燈光，或是本來就有的光澤，能看出真的有變開心，季念又一次錯開目光，抿唇壓沉聲線：“嗯。”

“生日快樂。”說完這句話，他就去沙發偏僻的一角坐下，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大口滾燙的紅茶。

陸焘古怪地撓了撓頭，朝季念靠近又沒太近：“你這種記憶力變态什麼時候做筆記了？……不是，這個先不提，你怎麼不送那條項鍊？”

季念面不改色，手中檸檬紅茶的吸管水位卻上升一截。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昨天去看電影，看完我拉你去逛商場挑禮物，眼睜睜看你進了那個首飾店。”要不是陸焘有三急，早就沖進去一探究竟了，“那牌子都是我妹那種小女生喜歡，你可别說是買給阿姨的。”

手指緩慢松弛，季念反問他，音量又如自語：“我送她，合适麼。”

他看向壓軸送出的禮物，眸光忽定。

不止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于陳漸西和葉明芙，陳漸西珍重地掏出一個紅絲絨首飾盒，周圍起哄聲如浪如潮。

葉明芙看着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心漸漸提起。

也許，她不該懷疑什麼……

陳漸西打開盒子，取出閃閃發亮的項鍊：“生日快樂，小芙。”

失望一閃而過，葉明芙很快彎眼道謝，讓他幫忙戴上。

不知為何，比起暑假時聽家長談起婚事的那種雀躍，此刻空落之餘，她反而也不曾察覺地松了口氣。

———

陳漸西下午有事，生日宴推遲了兩小時，此時已暮色四合，衆人先吃了點蛋糕飽腹，等葉陳二人準備烤肉和南瓜濃湯。

季念借口通話來到陽台，意外撞見葉明芙背對着他剪薄荷。

為了做飯，黑發被束在腦後，夜燈下隐約能看出尾部染棕的餘色，秋雨風急，雙鬓的頭發被吹亂幾縷，垂落飄忽。

她雙手占用，随意用手背将發絲拂到後邊，須臾又掉下去，季念站在幾步之外，視線從發絲流轉于後頸上閃動微光的項鍊扣，指腹虛撚，黑眸湧動。

片刻後，克制地用指節叩了一下牆面。

葉明芙蓦然回眸：“季念學長？”

季念深深地看着她，沒有應答。

他的眼神實在太複雜，還有些欲言又止，陽台燈光通明，将男生關節的粉紅照得尤其明顯。

葉明芙蹙起眉，注意到季念站的位置剛好在她晾曬的棉花娃娃旁邊，而娃娃被裝在圓柱形的網紋袋裡，晃來晃去，就像被人戳過一樣。

又一陣風吹過，打消她的懷疑。

應是窗沒關好，風揚起來的，季念看起來不像是會對它感興趣的人。

再擡眼，發覺季念也跟随她的視線看向娃娃，葉明芙笑着介紹：“這是我閨蜜送的棉花娃娃，雖然臉有點臭，但是我特别喜歡。”

季念剛張開的薄唇抿緊，過了幾秒才說：“……喜歡？”

語氣不明，聽上去最接近質疑。

自從上回抱過娃娃，葉明芙已經和它建立起深厚感情，立刻嚴肅點頭：“對我來說，娃娃就像是家人朋友一樣，非常重要。”

借用宋情的話，陳漸西給予不了的陪伴、安慰，娃娃可以。

更何況，棉花娃娃身邊，總不會有别人。

葉明芙驚覺她帶了些情緒，忙看向季念，打算結束對話，卻更先睹見燈光下那張绯紅的臉。

季念突然問：“有多重要？”

應是也意識到不好回答，他将眼神移走，眺望對面居民樓上的爬山虎，換了個問題。

“他能幫到你？”

葉明芙：“……可以這麼說吧。”

爬山虎的藤蔓攀折蜿蜒，隐匿于泛着藍的黑夜中，冷漠的風聲吹促，葉片無聲無息，避開明朗的白晝隐秘生長。

上月底出快遞站時，經鄰的牆面也有這種植物，隻是剛被修剪過，不淩亂，枝藤疏寥，全部在窗格劃分的秩序之内。

本該如此。

季念很輕地擡了下唇角，并不是純粹的高興神色。

他沒頭沒尾地說了聲“好”，轉身走掉，留下葉明芙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