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魚看着【爸爸】這兩個字，胃絞痛了起來。

他最讨厭寫人物相關的作文。

這種時候為了得高分，前面的部分一定是褒義的形容詞是最好的。

他為了高分就需要撒謊，一遍又一遍地撒謊。

氣血翻湧，腦袋裡一下閃過汽車上打電話的于淵海一下又閃過在家裡酗酒的于淵海，他的手顫抖着寫下【溫柔又負責】。

【溫柔又負責的爸爸】

“大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濃密的米香味飄散在房間裡，陽光明媚的清晨總是被一碗熱粥叫醒，那是爸爸早起為我熬的粥……”

腦海裡閃過碗筷“哐當”一聲磕在桌子上的聲響。

“趕緊吃，不要遲到。”

于小魚識趣地從不賴床，洗漱好後喝着沒有味道的粥，他不喜歡喝粥，他更喜歡喝牛奶。

“‘滴滴滴’，汽車的轟鳴聲，一輛輛汽車擦肩而過，我不知道這些汽車都通往哪裡，但是我知道日複一日的這個時間，都是爸爸送我去上學的日子，從來沒有間斷過……”

腦海裡閃過于淵海映在後視鏡裡的臉，永遠都是不耐煩。

“他媽的，大早上就堵車！”

“你下回能不能不要磨蹭！早出門一分鐘都不至于這麼堵！”

于小魚隻是平靜地看着車窗外的車，他好像能聽到旁邊的車裡有童謠和笑聲。

“我的爸爸是一個超人，當我生病的時候，他有時是廚師，有時是醫生，有時又是按摩師……”

眼前不知何時已經模糊，試卷上的字在淚水的反射下變大扭曲，直至他看不清。

“哈哈哈哈哈，”于小魚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都是狗屎。”

多麼好笑啊！

溫柔又負責的爸爸，狗屁！全都是狗屁！

他配嗎！他配嗎！他配嗎！

一股邪火在于小魚的身體裡燃燒，一個垃圾到不行的人竟然還要寫作文來歌頌，甚至他的作文還要當作範文在全年級的班上都朗讀一遍，讓這麼多人聽見他有個這麼好的爸爸，這是真的嗎？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

“小魚，你沒事吧？”

耳朵裡面嗡嗡作響，他聽到了老師的聲音，可是那聲音太模糊太遙遠了，他根本不想理會。

于小魚抓起桌子上的試卷，像一隻撕裂獵物的野獸那樣揉撕着那張試卷。

“小魚！你這是在幹什麼！”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于小魚睜開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闆，憤怒和恨悄然退去，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知道要出事了，但他内心卻不再如往常那樣害怕和迷茫，他下了床，走出了房門，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媽媽，和坐在飯桌旁邊的爸爸。

徐秋的手上拿着一張紙，那張紙皺皺巴巴，上面貼着膠布，大差不差地拼接在一起。

“這就是你發瘋的原因？”

徐秋将試卷扔向于小魚，試卷在空中飄飄蕩蕩，最後落在于小魚的腳邊。

“撿起來。”

于小魚聽話地撿了起來。

“念，從标題開始。”

“溫柔又負責的爸爸，大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濃密的米香味飄散在房間裡，陽光明媚的清晨總是被一碗熱粥叫醒，那是爸爸早起為我熬的粥……”

于小魚的嗓子很幹，每一個字從他喉嚨裡跑出來的時候，都刺刺撓撓的，他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沒有感情地念着，可是偏偏每一個字蹦出來都有了情緒。

他越讀越想哭，眼淚再一次打在試卷上，順着膠布光滑的表面像滑梯一樣，滑走了。

“為什麼哭？”徐秋問道。

于小魚抹掉眼淚，嗚咽道：“嗓子太疼了。”

“你覺得爸爸不好嗎？”徐秋再次問道。

“沒有。”于小魚搖搖頭。

“我今天去看了車上的錄像，他罵你的話我都聽到了，他今天給張辰打電話刺激到你了？”

于小魚震驚地擡頭，看向自己的媽媽，他沒有想到媽媽能這麼精準地拿捏住他的想法，原來他的媽媽什麼都懂。

“我看了你的試卷，前面做的題目都對，作文抛開事實來講寫得也不錯，所以說，如果你沒有發瘋，你這次還是會拿個好成績，延續你的榮耀，可你偏偏…發了瘋……”

徐秋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周圍的氣壓明顯低了很多。

于小魚捏着試卷的一角，低着頭道：“對不起媽媽，下次不會了。”

“小魚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但是這件事情會成為你的污點，建立一個好的形象非常難，你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努力，才可以在别人心裡有那麼一丁點的榮譽，可是毀掉它卻非常容易，可能一個動作、一句話，全然崩塌，要是在想拿回之前的榮譽，就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你懂嗎？”

“對不起媽媽。”

“我們兩個的人生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污點，那就是你的爸爸，于淵海。”

于小魚沒有回頭去看于淵海的反應，但是于淵海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安靜到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于淵海，從明天開始少年宮你就不用去了。”

于小魚緊緊閉上眼睛，他知道爸爸有多喜歡這個工作，他一定會發瘋。

“好。”

于淵海異常平靜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