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聯系過,本以為這輩子要分道揚镳,兜兜轉轉還是在冰場上碰了頭。
與其說兄弟之間有緣分,不如說兩人和冰球的緣分一直沒斷。
老朋友偶遇少不了叙舊,訓練結束後Lewis叫住汲清,想約他一起吃個晚餐。
“稍等啊,我跟我愛人報備一下。”汲清給秋焱打了通電話,表示自己會晚點回醫院。
“阿真剛才到了,有我們照顧姨媽,你不用着急回來。”汲清的聲音聽起來比早上有活力,秋焱懸着的心終于放下,溫柔地說,“玩得開心。”
“好,不會太久。”汲清覺得自己簡直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甜蜜地朝手機飛了個吻,“親愛的,謝謝。”
Lewis一直揣着兜站在旁邊看熱鬧,等汲清挂斷電話才湊上來問道:“你這位親愛的,和三年前愛得死去活來的初戀,是同一個人麼?”
“嗯,是他。”汲清拘謹地摸摸鼻子,“那陣子我每天都哭,吵得你睡不着覺,真不好意思。”
彼時他剛和秋焱被迫分手,側頸的割傷痊愈不久,緩慢修複的末梢神經刺得他又痛又癢,夜不能寐時經常叫着秋焱的名字泣不成聲。
“那倒沒有,你哭得悉悉索索聲音不大,我戴個耳塞就聽不見了。”Lewis和汲清勾肩搭背,坐扶梯去了商場頂層的冰室,“不過我當時挺擔心你的,怕你談個戀愛把腦子給談壞。”
“秃子别笑話和尚,某些人失戀了去酒吧買醉,還是我把他背回來的。”汲清嗤笑了一聲,低頭看他手上的婚戒,“分分合合,女朋友還不是變成了太太。”
Lewis去年與相戀多年的中國女友結了婚,從波士頓移居到北京生活,上個月榮升成了爸爸。
他幸福地向汲清炫耀兒子Noah的照片,說:“我和他媽媽都打冰球,你看他手長腳長,将來絕對是當門将的料。”
汲清小時候也被人說手長腳長,啟蒙時練的就是守門員。到加拿大以後身高體重不占優勢,才苦抓技巧和滑行,改行做了前鋒。
“話别放太早,得看Noah喜歡什麼。”汲清以茶代酒和Lewis碰杯,“假如,我是說假如,Noah長大了萬一對冰球不感興趣,你可别逼他。”
在北美想上名牌大學,體育是絕對的加分項。包括汲美蘭在内的許多父母,讓孩子練冰球的初衷都比較功利。
“小瞧我了,我可不是那種人。”Lewis也是被父母逼着學的球,深受其苦,“我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Noah,他是最自由的小孩,愛做什麼做什麼。”
汲清這輩子不會做父親,但他做過教練,見過形形色色的孩子,知道沒什麼比發自内心的喜歡更重要。
腦子裡突然萌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他感覺冰球這玩意苦澀又美妙——磕磕絆絆但難以割舍,像極了他的愛情。
...
傍晚七點半,秋焱陪姨媽和小妹吃完晚餐,整理住院包時發現爽身粉真的快用完了。
他披上外套去馬路對面的商場買,順便想看看汲清在不在。
晚上的冰場比下午熱鬧得多,冰球訓練結束後擋闆被全部拆除,整片區域面向公衆開放。一頭紅發的汲清身穿黑色套頭衫和九分褲,在人群裡分外顯眼。
他嚼着口香糖,雙手插進口袋裡,繞着冰場邊緣兜圈子。忘記複健壓力和一切煩惱瑣事,無拘無束的放松心情。
平時各忙各的,秋焱鮮少親眼看見汲清上冰時的模樣。他頭發長長了些,發梢輕輕揚起,像一陣快樂的風,潇灑而漂亮。
“這裡才是他該待的地方。”秋焱心想,忍不住發起了癡,連汲清何時滑到面前都沒有發現。
“你怎麼來了。”汲清吐出口香糖扔進垃圾桶,趁無人在意時偷偷吻他,“爽身粉我在樓上超市買過了,等我換個鞋,咱們就回醫院。”
“我有點想你。”那個吻帶着濃郁的薄荷味,秋焱意猶未盡地抿了下嘴唇,“你同學呢?要是沒滑夠就再滑一會,晚點走也沒關系。”
“他明天回北京,吃完晚飯就回酒店收拾行李了。”汲清換好運動鞋,把租來的冰鞋還了回去,“你打完抑酸藥感覺好點沒有,胸口還疼不疼?”
秋焱的胃酸反流已經大有好轉,但累的時候還是會發作,胸口燒得難受。他不想掃汲清的興,搖了搖頭,擰開提前買好的礦泉水遞了過去。
汲清邊走邊喝,跟他聊起和Lewis的談話,說:“我好像問過你,如果我退役不當運動員,該不該像你一樣去做工程師。”
“确實問過,二月初的時候。”秋焱回憶道,“那天我去日本出差,你剛從美國打比賽回來,我們在皮爾遜機場的航站樓裡見了一面。”
當時兩人還沒正式複合,秋焱放不下矜持又不敢任性,回答得模棱兩可,沒啥參考價值。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想給汲清一個負責任的答案。
“明尼蘇達的門将弗勒裡已經四十歲了,按這個标準算,你還可以在冰場上活躍十五年。”他笑着說,“如果退役以後還想做冰球相關的工作,不妨試試教練或者經紀人。你口才很好嗓音又性感,當賽事解說也不錯,我一定天天看你的節目。”
汲清撇撇嘴,不甚滿意。他自诩沒大出息,隻想和秋焱膩膩歪歪,“賽事解說不好,都退休了還得跟着球隊到處跑現場,沒法安心陪你。”
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秋焱下意識想這樣反駁,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殘忍,生生咽了回去。
“我好羨慕Lewis,既做了自己最喜歡的工作,還能和家人在一起,”汲清歎了口氣,“不用像候鳥一樣,飛來飛去。”
他一向直來直去的性格,不懂遣詞造句,難得說話帶了點詩意的傷感。
秋焱沉默沒有接腔,雨後的夜晚潮濕得令人喘不過氣。
街心綠燈亮起,兩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斑馬線上。汲清側過頭望了秋焱一眼,将手伸出運動服口袋,悄悄握住了他試圖逃離的手。
“明晚你要工作,後天下午我就走了。”汲清垂眼盯着地上交融的兩道身影,執拗地把手指伸進秋焱的指縫,“什麼也不要想,把今晚留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