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他接到了趙明珠和曹路的電話,梁玉文後半夜突然發起高燒,咳嗽咳得喘不上氣,痰中帶血。
“市醫院給上了呼吸機,暫時穩住心跳血壓,我們正在往廣州趕。”曹路坐在救護車上,握着老師的手,“發燒和咳血的原因還得再做檢查...有可能是肺轉移。”
病情的惡化速度令人難以接受,秋焱極近崩潰,連說話聲音都在發抖,“半個月前剛做過PETCT,一切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轉移了?”
這個問題曹路沒法解答,他猶豫良久,開口道:“小焱你先回來,回來我們再說。”
模棱兩可的答複令人心驚膽顫,秋焱抹掉滑落的眼淚,維持着最後一絲冷靜,“麻煩師兄了,我明天中午到廣州。”
“好,明天見。”曹路叮囑道,“照顧好自己,出發前再睡一會。”
睡是根本睡不着的,哭更哭不出來,隻有早早趕到機場,才能勉強緩解亟待噴發的焦慮。
秋焱收拾好行李,急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臉。刮胡子時手抖得厲害,刀片不小心割破皮膚,滲了點血,滴在水池裡。
浴室裡的冷白光很亮,襯得傷口鮮紅刺眼。
他從來不暈血,卻莫名感到一陣惡心直沖胸腔。喉嚨裡泛出難以克制的酸氣,他弓起腰劇烈地咳嗽,再擡頭時發現水池裡又濺了幾滴血。
刮傷不過幾毫米,根本流不了這麼多。秋焱擡手擦了擦唇角,才确定那幾口血是自己咳出來的。
“我怎麼也咳血了。”他迷迷糊糊地想,以為是幻覺。
腦袋裡的眩暈感持續不減,走路也開始頭重腳輕。接二連三的打擊折磨得他無法思考,壓力如排山倒海般傾瀉而下,終于擊垮了他的身體。
暈倒前他下意識撥通了120,同時給緊急聯系人發去了求救短信。
他頭疼得不省人事,記不清緊急聯系人到底填了誰的名字。或許是鄒雪梅,也有可能是汲清,甚至有可能是躺在救護車上的梁玉文。
...
收到秋焱手機發來的求救短信時,汲清快要急瘋了。
剛吵完架就出這樣的事,回撥電話也始終無人接聽,他不禁胡思亂想,甚至害怕秋焱倔脾氣上頭,鑽了牛角尖。
他根據短信提供的定位查到了酒店的前台電話。他的普通話實在牽強,值班經理又不會講英語,一番雞同鴨講後才把前因後果掰扯明白。
這時救護車恰好趕到,經理帶着急救醫生上樓,在房間浴室裡找到了昏過去的秋焱。
“生命體征穩定,應該是低血壓或低血糖導緻的暈倒。”急救醫生對汲清說,“秋先生有嘔血的症狀,需要住院做個檢查,才能确定病因。”
“可能是消化道出血,他的胃一直不好,最近工作壓力很大。”一聽人沒事,汲清稍稍放了心,“他會随身攜帶抗酸藥,應該就在衣服口袋裡。”
醫生翻出秋焱的藥瓶拍了照,問道:“您和秋先生是什麼關系?國際長途太貴了,方便加個微信麼,後續我們随時溝通。”
“我是他愛人,有什麼事請務必通知我。”緊要關頭,汲清不假思索交代了兩人的關系,發去一串号碼,“我會盡量保持在線,如果情況緊急,就給這位鄭先生打電話。”
傅曾瑜在新西蘭,萬一秋焱有急事,還得拜托鄭樾照應。
大約半小時後,鄭樾給汲清打了電話,“秋工已經被送進醫院,人剛才醒了,你放心。嘔血應該是胃酸反流導緻的食管潰瘍,具體得等做完胃鏡才清楚。天亮以後我去看一看,陪他做檢查。”
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落回肚子裡,汲清疲憊地陷進沙發,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好,謝謝鄭老師。”
心髒在胸腔裡跳得無比猛烈,甚至開始緊縮發疼,他感到一陣虛脫,這樣的驚吓他再也受不了第三次。
“麻煩你再幫我照顧他一天,”幾乎是一瞬間的工夫,汲清做好決定,從儲藏室裡拖出行李箱,“我坐五小時後的航班,大概晚上八點到北京。”
鄭樾對汲清的沖動之舉既不意外也不贊同,他停頓片刻斟酌措辭,委婉地說:“秋工的病不算嚴重,等你到的時候他早就好了。何況你還在手術康複期,不适合長途奔波。”
“我知道,”汲清有些醫學背景,簡單的道理不用鄭樾提點,明白的不得了,“我隻是想見見他。”
這趟旅行看似突兀,實則蓄謀已久,他一直緘口不言,其實是在等合适的時機。
秋焱的突然暈倒沖散了他所有的謹慎,他決定不再猶豫,放下一切趕去見心心念念的愛人,并願意為此承擔任何風險。
他心知肚明,自己才是生病的那個,而且病得着實不輕。
“這樣啊,我知道了。”電話另一端的鄭樾輕輕笑了笑,對他的執拗無可奈何,“那祝你旅途平安,北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