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祝送兒子來面館,他并不下車。阮弦将吃的喝的裝上兩小袋,讓兒子給爸爸送過去。兒子複述着媽媽叮囑的話:“爸爸,這是媽媽給你的。這是媽媽讓你分給你那些要好的同事的。”
遲祝從車窗看阮弦,連影子都看不到。
阮弦上了早班,才發現這座城市裡上早班的人不在少數。這些人來自各行各業,他們中的一部分比她出門還早,站在路邊等各路頭班公交車。以前面館九點半下班的時候,她感歎自己是“戴月”歸家的人,現在又成了“披星”上班的人。有時想想,起早貪黑的忙于生計,意義是什麼?隻是每個月到賬的工資嗎?
上班族的每月工資就像是學生的每月一考,大多數人的付出與收獲不見得成正比,可你付出的辛勞一定會大于你得到的收獲。兒子考砸的時候,哭着說自己很努力很努力了,可為什麼考不好呢?阮弦也不知道怎麼勸,便與兒子一同歎氣。
阮弦因為在面館吃早餐的時間晚,到了中午就不再做飯了,随便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便回房間小睡。樓上的小孩子也應該午睡,尤其是三歲前的小朋友,但他總不肯睡,一定要蹦蹦跳跳。關于這個問題,阮弦和遲祝之前上去找過好幾回,那時是因為晚上吵鬧的緣故,這才注意到,這家人中午的時候也有相同的問題。
樓上有兩個男孩子,小的大約兩歲多,大的七歲左右,都是活力十足的男孩子。遲祝上去理論的時候,阮弦探頭探腦向屋裡看,家裡沒有成年男性。客廳裡有兩個小孩子、一個老年女性,再就是站在門口輕聲細語不停道歉的女主人,她一臉倦容、滿臉歉意。阮弦拉了拉遲祝的衣角,悄聲道:“算了吧。”不曉得這家的男主人去了哪裡。
阮弦對這樣的家庭組合産生了憐憫,她不願再去給女主人添亂,能忍的就忍了。她雖然在這住的時間并不長,但真的沒有看到樓上的男主人,隻看到女主人與兩個小孩子上樓下樓,出門進門。還有老年女性會帶着小的孩子出來曬太陽玩耍,但她說的方言聽不懂,有時旁邊也會跟着一位老年男性,沉默寡言的時候多,一開口也是外地方言。
這天下午,阮弦與這女主人打了個照面。阮弦看着她上樓下樓,一副急匆匆地樣子。阮弦想與她微笑打招呼,怎奈人家根本沒注意,一臉焦急地往樓上跑。阮弦向着樓上的方向看了看,沒再見她下樓來,便去接兒子放學。
選擇住宅,二樓是個“禁忌”,現在的建築,底層排污是單獨排的,一樓一根管子,二樓往上又是一根管子。二樓成為了水管的轉換層,在其往上的水都要經過二樓這個拐點流出。這一豎排的二樓返水,二樓往上的住客都要受牽連。管道一堵,沖再多的水都不管用。
二樓的住客忍了一晚上,等不到天亮就将樓上的幾家人全部從睡夢中敲醒,必須找通渠師傅來解決,大家平攤費用。好容易熬到天色大亮,通渠師傅帶着工具就來了,從早上一直忙到下午。其實也不難,但在攤派費用上起了矛盾,誰都想解決生活不便的問題,但誰也不想吃經濟上的虧。僵持了大半天,大家才準許通渠師傅開工。看熱鬧的人不嫌髒,看着通渠師傅從下水道掏出頭發、小玩具,還有一大片油污——像是炖肉之類的殘渣剩油。
通渠師傅是男性,身材有些胖,許是年齡增長的緣故,卻又無法從臉上看出近似的歲數,或許有五十多歲,也可能四十歲左右,他的腿腳麻利,聲音洪亮。他或許是個健談的人,别人問一句,他會多答好幾句,卻是不說廢話。他将自己全副武裝,隻露了兩隻眼睛。
鄰居們站在樓下看熱鬧,一見掏出來的東西,再擡頭一瞧樓上的幾戶住客,便将矛頭指向了不見男主人的住家。她家有兩個小孩子,小玩具一定是她家孩子扔進去的;她是長發,那頭發團兒一定是她扔進去的;還有那些油污,一定是她家老人倒進去的。不好的事都是她家的,别人家沒有這些特征。
她正從樓上小跑下來,閑言碎語傳進了她的耳朵裡。那些無聊的人越說越傳神,直說到她的家事,猜測着為什麼不見男主人,更有難聽的話,說她是被藏起來的女人。
她氣急了,将平攤的錢交給了樓長,頭也不回地上了樓。誰說她家沒有男主人?隻是人不在而已,要找的話,千裡之外是能找得到的!她是個文雅的人,才不會和那些嚼舌根的人一般見識。她有雅緻的名字,才不會降低自己的身份與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争吵。
她叫時雅。有兩個兒子,一個将滿三歲,在家裡由奶奶帶;一個八歲,今年三年級。她是一名平面設計師,在一家私人廣告店裡做設計。丈夫耿桑常年在外地工作,每周回來一次。周五晚上臨近半夜回來,周一清晨日出之前離家。
時雅常笑稱兩人是婚搭子。其實結婚最初的一兩年,兩個人還真的是婚搭子的模式。兩人是年齡決定的必須要結婚。第一眼順眼,第二眼不讨厭,那就一起過呗。那時兩個人都在外地,平時互不打擾,一年裡隻見兩次面,一次過年,一次中秋。見了面很客氣,合作很愉快。
兩年之後,家裡的老人說可以生孩子了,畢竟兩人結婚時,在老人的眼裡年齡就有些大了。時雅和耿桑覺得也行,反正這輩子就這麼地了,離婚是不可能的。權衡再三,由時雅放棄外地的工作,因為耿桑在公司也算是位高權重,他可以在十年内憑一己之力養活一家五六口人。
時雅放棄了外地蒸蒸日上的事業,回到本地從頭開始。她生了大兒子,又在老人的催促下生了小兒子。這時候再找工作,确實不太好找了。她有一技之長,但人家嫌她年齡大,還有小孩子的拖累,隻好“纡尊降貴”,舍棄以前的“光輝歲月”,在私人作坊裡伏低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