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筝心情低落了好幾天,面上的肌肉似乎不會做過多的表情了,沒有笑容沒有哭泣,像紙上勾勒的簡筆畫,隻有不加修飾的線條。她的心裡更是空蕩蕩的,好像被人挖去了一樣,浸着涼意。其實自己也說不明白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抑郁不休,事情有點多,像堵車一樣堵到了一起,使她無所适從,要說哪一件最嚴重,似乎又是不相伯仲,總之就是郁悶。反觀顧清英,一天到晚總是快樂的狀态,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歡欣不止,反正就是開心。這可能是顧鴻筝的錯覺,或許姐姐并沒有自己看到的那樣高興,隻是自己最近太不順了。
姐妹倆對于彼此是有愛意的,也是相互嫉妒的。
雙胞胎有着屬于自己的心靈感,所以,姐姐既擔心妹妹的面館生意糟糕,又嫉妒妹妹長久的順遂;妹妹既憂愁姐姐的工作究竟順不順利,又妒忌姐姐若無其事的樣子。夜深人靜,輾轉反側,隔着一堵牆,姐妹倆總有一種要戳破對方生活的沖動,又擔心糟糕的境遇會反彈到自己身上,将自己卷入言語的漩渦之中,便閉口不談對于彼此的關心。作為旁觀者的索娜,心裡一直覺得怪怪的,兩姐妹很多時候對于彼此真是有些冷漠啊。
顧清英手裡忙着幫索娜編制中國結,她不按照索娜的要求去學,而是按着自己的喜好去編。索娜的手裡忙不停,嘴裡也不閑着,一會兒吃顆糖,一會兒喝口水,一會兒吃個水果,一會兒嚼個餅幹,不時再來幾句閑話,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顧清英起先挺有聊天興緻的,但随着索娜的話題扯得越來越遠,她嘴裡接的話就少了許多,偶爾裝作聽不到,故意張了大嘴“啊啊”的反問着。
索娜樂道:“清姐姐,别裝!我還不了解你嗎?咱這三十年的姐妹可沒白當。我甚至覺得作為妹妹這一角色,我比鴻姐姐更稱職。咱倆除了長得不是十分像,其它方面還是很合拍的。倒是你們姐妹倆,白白占了雙胞胎的優勢,卻是不如咱倆親密。我覺得用《熟悉的陌生人》作你倆出場的背景音樂,可是真合适。”
顧清英手裡的中國結正好編成,是她小時候跟同學學會的雙向平結,紅黃兩色,戴在手上當手鍊挺好看的。索娜卻嫌棄樣式簡單,非得從袋子裡撇出來。“我不要你這樣的,不好看。”
顧清英不讓,伸手阻止索娜:“我覺得好看呀,寓意也好。平步青雲,這對于成年人來說,多好的祝福呀。”
索娜果真将那雙向平結從袋子裡取出來,放到顧清英的手上,說:“這麼好的寓意,還是你自己戴吧。我這是給小朋友的,還不到七八歲的孩子,暫時不需要那麼遠大的祝福。現階段隻要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安心學習就行了。”
顧清英将雙向平結拿在手裡仔細端詳着,撇嘴道:“不要就不要,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拒絕,習慣成自然嘛,我自己戴,就當是給自己的祝福了。”
索娜上擡眼皮瞥了顧清英兩眼,又垂下眼睑專注于手裡的活兒,嘴上嘟囔着:“我怎麼編,都不如佟沁編得好看。不過我要送給我的學生們,好歹是自己的心意,我相信那些孩子們不會過于吹毛求疵。”
顧清英應道:“但願吧!”她的眼神裡顯現出對于索娜的不屑,将桌子上的餅幹挑揀了一片,塞進嘴巴裡。
索娜笑嘻嘻地說:“我跟你說哦,星期三中午放學,大家都排着隊呢。我們班有個小女孩兒,說得話簡直了,我當時差點都哭了。她對另一個同學說,”索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說我,指的是我!她說‘她或許不是最好的老師,但我覺得她是好的老師’。你不知道,我都要感動死了。”
“哎喲,還有成就感了呀?”
索娜輕輕白了顧清英一眼:“那是!那個瞬間,我心裡的滿足感直接爆棚,什麼委屈都值了。本來這學期做得一點都不開心,老想着辭職,被那個學生那麼一說,我又喜歡上這份工作了。如果讓我走啊,我還真不想走。”
顧清英看着索娜喜滋滋的臉,忽然重重歎口氣,嘴裡喃喃道:“工作!工作呀,工作。”
索娜察覺除了顧清英無奈的語氣,頓覺失言,忙道:“哎呀,我不是有意的。”
顧清英搖頭道:“人生在世,比工作有趣的事多了去了,可是工作卻占據了我們人生的大部分時間。上班的時候總想着辭職,嘴裡說着‘大不了就不幹了’,等到真的失去工作了,整個人的心都被掏空,一天到晚老想着趕緊上班,從早到晚埋怨老天爺不公平。你看,我們就是矛盾,上班時不想做牛馬,失業了隻羨慕那些牛馬。我也想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上面,可是沒錢呀。唉!”
索娜本來是站着的,半倚半靠在寫字台邊,聽到顧清英的的一番感慨,忙坐到她的身邊,抿了抿嘴巴,小心地問道:“一點信兒都沒有嗎?就沒有想給你機會的?”
顧清英像一個機械木偶般點着頭,又搖了搖頭,忽然身子向後一倒,仰躺在床上,輕聲喊道:“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好像被世界抛棄了,沒有想看我一眼的人。”
索娜又問:“面試邀約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