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竣回到家裡,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成長書。年年都是一樣的封皮。柳卿說簡潔。招竣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什麼簡潔?無非就是圖便宜,不肯接受書商推銷的封面和封底設計。
“花這錢有什麼意思?你買一本漂亮的日記本,再買一支書寫流暢的高檔筆,印出幾張照片往上一貼,就很好!”
柳卿白了招竣一眼:“這叫生活的儀式感。”
招竣嘁了一聲,感到可笑:“儀式感?所謂的儀式感,無非就是普通人對于窮的蒼白解釋罷了。”
柳卿并不想吵架:“你不是普通人?你不是窮人?”她白了招竣一眼,臉偏向一邊生悶氣。
招竣冷笑道:“我是,我都是!但我不窮講究那些所謂的儀式感,你自己看了不難為情嗎?我倒想看看等女兒認字多了,會不會對你的成長書如獲珍寶。”
柳卿兩臂抱在胸前,怒視着招竣:“你是在挑撥我們母女間的關系嗎?”
招竣回視着柳卿,笑起來:“你有毛病嗎?說這樣無聊的話。”
柳卿突然說:“顧清英……”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招竣打斷了:“不要無理取鬧。顧清英就是我的初中同學,沒有别的情感,就算有,也是對逝去青春的追憶,并不是你想的那麼龌龊。”
“龌龊?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那就說明你心裡有鬼!”
招竣感到可笑,自顧去了卧室,輕輕關上了門。
柳卿站在客廳裡發出無聲且無奈的笑,自語道:“隻提了個名字,你就心虛了,難道還不是心裡有鬼?!”這一晚,她在女兒的房間,睡在飄窗上,沐着窗外的夜色和室内的燈光,翻看着一頁又一頁的成長書。
柳卿自感焦慮,工作間隙跑去精神科看病,西醫說她什麼病都沒有,不要胡思亂想,将自己的心情放松了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柳卿說自己心慌焦慮,西醫不要讓她靠藥物幹預,養成依賴就不好了。話是這樣說,但柳卿自感心理不适,又跑去中醫那兒咨詢,老中醫盯着她的臉反問道:“你看我心裡頭舒不舒服?”柳卿搖頭。老中醫呵呵一笑:“我也心慌。我也焦慮。回去吧,少想那些沒用的,什麼事都沒有。”
柳卿沒轍了,在休息室裡皺着眉頭,閉着眼睛,告訴自己别亂想。她用了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将眼睛從自身盯到别人身上,卻接連闖了禍。那天下班早,在自家樓下小花園的長廊那兒坐着發呆。眼神跟随着幾個跑來跑去的小朋友,不覺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這個時間會不會由爺爺奶奶帶着在外面玩耍呢?她看時間還早,去趟婆家看女兒完全來得及,于是起身邁步,走出了小長廊。
一個小女孩迎面沖上來,一下子抱住了柳卿的雙腿。柳卿兩手護住她,端詳起這小女孩,笑意盈盈。這小女孩看起來和自家女兒一般大,引得柳卿格外憐愛。小女孩的媽媽走過來,向柳卿笑着說抱歉,又去拉小女孩的手。雖然都是一個小區的人,但彼此并不相識,隻是覺得有些面熟,能夠點頭微笑算是很不錯了。
“哎。”柳卿叫住了那母女倆,小心地說,“她——有點呼不過氣來,跑得太快了。”她發現了小女孩面容的異樣,猜想可能是腺樣體。小女孩的媽媽看了一眼自家女兒,又對着柳卿笑了笑,領着孩子急忙走了。
到了晚上,小區群裡就炸開了鍋。那女孩子的爸爸在群裡發瘋,說柳卿——當然不知道真名字——詛咒自己女兒有病。他不屑地表示就靠看了一眼非要說自家女兒有病,真是不安好心。原來是那女孩的媽媽回家将話一說,又從網上查了查,疑心真的是腺樣體面容,惹得孩子爸爸不高興,引得全家罵柳卿多管閑事。又說碰上這樣的人做鄰居,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