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英在公園的長凳上啃包子,身邊還帶着一壺水。她感覺自己已經過上了老年生活。其實和真正的老年人比起來,她差得太多了。瞧瞧公園裡的老年人,跳舞的、練劍的、打牌的、一展歌喉的,個個都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她這個中青年女人,倒是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
可能是原材料的上漲,包子鋪的價格也跟着調整。包子個頭縮小了,但價格卻增加了。兩個包子不足以填飽顧清英的肚子,但她因着心理作用也習慣了,隻好委屈了自己的五髒六腑。
馬上就要到新的一月了。五月是明媚而張揚的,水邊垂柳随風輕擺,魚兒徐徐遊弋,滿眼的花紅柳綠。風是暖的,不,該是熱的。陽光也有了刺眼的時候,調皮地照射着人的眼睛,使得它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不得不調整了角度,重新觀景。
女孩子喜歡這個季節,既可以換上夏裝,又可以再罩上一件春季薄外套,既有内斂的氣質又有活潑的樣子,心情不由得大好。顧清英在公園裡走走停停,坐在長凳的時候多,多數時間還是覺得有些冷。她身批一身春意,心态卻是處在秋日。她自覺三十六歲的年紀正好,卻已是老氣橫秋的氣派。
顧清英手裡繞着裝包子的塑料袋,逐漸的繞成了一條繩子樣的形狀,她眯着眼睛看前方空地裡的兩個阿姨說話。起先是柔聲細語,聲音逐漸高亢,身邊迅速圍了人,是她們各自的夥伴——原來是為了搶地方發生了争執。
她們身着絢麗的跳舞服,随着身體活動的幅度起了多姿的儀态,左搖右晃,像是賦予了人的精神,各自施展着自己的美意。顧清英的眼睛有些花,不由得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那些跳舞服竟大力旋轉了起來——阿姨們嘴上不過瘾,連手上功夫也不甘落後。
路過的人都躲得遠遠的,隻有顧清英肯坐在原地看着她們上演全武行。陽光越發灼熱,帶頭的兩位阿姨手裡的力度也加強了,夥伴們此起彼伏的加油聲和吵架聲,全數灌進了顧清英的耳朵裡。聒噪而使人頭暈。顧清英的眼睛被陽光照射,逐漸睜不開,身子慢慢向□□斜,頭也跟着歪到一邊去,直愣愣地倒在了椅子上。她用自己的出醜拯救了兩個阿姨的血雨腥風——阿姨們很是熱心,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呼朋引伴,将這陌生的年輕人送到了醫院。
“餓的!”沒大礙,就是餓的。“減肥呢?沒必要這麼拼啊!這個年齡,學什麼小姑娘啊,你這體形就挺好。中午頭上躲着點兒陽光,還有輕微的中暑狀況。沒大事兒,打完葡萄糖就可以走了。”小護士說完,對着顧清英一笑,自顧去忙。
顧清英看着手裡的報告單,低血糖,注意營養。她自覺吃的并不少,怎麼會低血糖呢?早餐照吃,晚飯照吃,就中午那一頓不行!
她再盯着報告單上的個人信息那一欄,突然笑了起來。她隻給索娜一個人說了今天的奇遇,并極其興奮地說:“娜娜,娜娜,我瞬間就有了力量。你看呐,其實我才三十五歲,我生日小,還不到三十六呢。”
索娜眨巴眨巴眼睛,問道:“有什麼意義呢?”
顧清英挨着索娜,笑道:“意義大着呢!招聘信息上說不超過三十五歲,我這就是三十五歲,機會多着呢,他們要是拿我年齡說事,我就拿出這張報告單堵住他們的嘴。”
“你好阿Q啊!”
“這不是自我安慰精神治療法,這是科學!我顧清英實際年齡三十五歲,那些招聘公司就不能以年齡來推辭我!”
“可是按虛歲的話,你都三十七了。”
顧清英白了索娜一眼,呵呵笑道:“閉上你的嘴!”停頓了幾秒,又道,“真是不公平,我和顧鴻筝是孿生姐妹,卻是一個生在這年一個生在那年,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從陰曆上說,我倆沒有差别,都是一個屬相。可她偏偏就從生理年齡上比我年輕。我可真是不服氣。”
索娜大腦特别清醒:“别說這些沒用的。清姐姐,你還不如想想工作上的事吧。”
“想什麼?有什麼可想的?都沒有給我打電話的!我又沒什麼别的天賦,就學了個會計,做得一直都是出納,也沒有經曆什麼太大的場面,還能幹什麼?”
這話自己說說就罷了,偏偏又要從陌生人的嘴裡說出來。
顧清英在四月的最後一天得到了面試機會。給她面試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男性,自己開了一家記賬公司。他從眼鏡框的上緣瞥着顧清英,好半晌才說話:“姑娘,你說你三十五歲,正卡年齡要求,可是,我就問你,我為什麼非要請你呢?那個二十五歲的有什麼值得我拒絕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