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臨淵沉默的握住他放下的右手,那兒的大半個手掌都已經顯化出星辰的特質了。
而剩下屬于人類的血肉之軀正在随着時間流逝緩緩顯露出其下的肌肉組織,最後被一點點替換為具有神性的軀體。
見到此情此景,謝臨淵腦中突然蹦出了個不太恰當的想法。
剔骨還父,割肉還母,此後兩不相欠。
當霍普選擇為了計劃而犧牲自己後,他對于父母的恩情也就還清了。
清冷的月光撒在霍普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這本該是很唯美的場景,但謝臨淵卻覺得有些凄涼。
此前不論什麼時候,霍普都一直保持着神秘而強大的姿态。但在此時,他的軀體逐漸破碎,蒼白的面容顯出了幾分虛弱和狼狽。
再配合上霍普那精緻到非人的臉龐,謝臨淵莫名覺得他有些像櫥櫃裡的玩偶。此刻因破損而被丢進了陰暗的角落裡,無人問津。
謝臨淵歎了一口氣,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始終認為,月亮本就應該高懸于蒼穹之上,而不是被摔碎扔進淤泥裡。
“雖說我并不認同你的那套靈魂…呃,的說辭,但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些。”謝臨淵緊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會陪着你直到天亮。”他說。
強勁有力的心跳隔着胸膛在掌心跳動,霍普微微垂眸,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紅光。
他直起身,将頭往前傾,湊近了謝臨淵。
“…?”謝臨淵呼吸一滞,不太自在的快速眨了兩下眼睛。
距離太近了,他甚至都能數清對方眼睛上有多少根睫毛。
“您在想什麼?”霍普輕聲道。
他用僅剩的那隻眼珠直勾勾的盯着謝臨淵,說話時嘴唇開合間從口腔裡呼出的熱氣撲在他的臉頰上。
“…咱們離的是不是有點……太近了?”謝臨淵遲疑的道。
“您說會陪着我的。”霍普道。
“…是,我是會陪着你。但…沒有必要湊得這麼近吧?”
“你要是無聊的話,咱們可以聊聊天,或者,呃…”他咽了口唾沫,身體下意識的想往後退,卻被十指相扣的手死死的控制在了原地。
霍普的右手以不容抗拒的力度牢牢的扣住了他,不讓他有絲毫逃避的可能。
“!”
與他對視後,謝臨淵頓時一驚。
此時,霍普右眼的瞳色很明顯的加深了,幾乎和幽藍沒什麼區别。瞳孔也不知何時變為了暗紅,平添了幾分邪氣。
他似乎在潛移默化間發生了某些變化,看向謝臨淵的眼神有種令他毛骨悚然的……貪婪。
這麼說很奇怪,但謝臨淵總覺得對方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不對勁,霍普現在的狀态明顯很不對勁。
難道是升維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問題?的确有這個可能,畢竟涉及到了靈魂,倘若真的出了差錯,那霍普的精神大概率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霍普?你還能聽得見我說話嗎?!”見對方遲遲沒有回應,隻是一直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盯着他,還固執的不讓他離開,謝臨淵心中暗道不妙。
接下來該怎麼辦?叫其他人來?但這會不會導緻他應激?若是霍普失控了的話,恐怕沒人能攔得住他。
從目前來看,霍普暫時沒有攻擊他的意圖,但一直這麼待着也不是個事兒。
正當謝臨淵大腦瘋狂運轉思考解決方法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手上一松。
霍普主動往後退了些,低下了頭,用右手遮住了那張僅剩三分之一血肉的臉。
“……抱歉,我剛剛沒能控制住自己。”他的聲音暗啞粗糙,失去了以往的清澈和空靈。
黑發垂落,謝臨淵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沒事就好。”謝臨淵道。
他瞥了眼自己收回的左手,發現上面被勒出了明顯的紅印。
“所以方才是…?”
“……”
霍普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生命]的神性太過于駁雜,我不慎被其中的負面情緒影響到了。”
“噢噢,那…那是挺危險的,你多注意安全。”謝臨淵眨了眨眼。
“我向您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了。”霍普低聲道。
“所以…您可不可以不要離開?”
不知是否是錯覺,謝臨淵總覺得他的語氣中帶上了些乞求的意味。
“既然答應你了,我自然是不會走的。”謝臨淵笑了笑,示意他放寬心。
霍普嗯了一聲,放下了擋住臉的右手。
這才過去了一小會兒,他臉上的血肉就已經完全消失了,隻剩下兩個黑窟窿挂在原本屬于眼睛的位置。
兩人面對着面坐着安靜了片刻,最終還是謝臨淵率先開了口。
“那個,等到了後面,你還能維持得住人形嗎?”他猶豫的道。
“形态于我而言并無差别,”霍普道:“但我會盡力塑造為人類的。”
謝臨淵并不清楚他是如何發聲的,畢竟他早就沒了嘴巴這個器官。
不過不論如何,他的确是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傳進了自己的耳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周遭變得極為寂靜,唯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響起。
謝臨淵似有所感的望向東方,隻見天際漸漸泛起了魚肚白。
太陽快升起了。